“啊，救命。”

冰湖之上，雾光雪影，忽然传来一声少女的轻呼声。

云昭月看着仰躺而去的少女，双手反射性向空中抓舞，眼底一片惊慌和不可置信。她拢了拢衣袖，娇嫩的小脸上，终于流露出一片得意之色。

云昭雪的盘算很好。

三日前，宰相府的慕容霏递了请柬，邀请京中的诸位贵女，前往雪湖赏雪。

下雪，湖水，游舟，正是杀人的好契机。

她吩咐贴身丫鬟，找出了自己压在箱底、最厚的一件袄裙。里面可是塞了十成十的棉花，是她最厚的一件衣裳。随后吩咐一个丫鬟，给云雀送过去，做足了长姐的面子。

所以，邀请云雀游舟赏雪，也不过是她的一个计谋而已。

雪湖风大，游舟上不小心失足落水，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冰冷的湖水，再加上浸了水的厚重棉衣，指定直直往湖底沉下去。

这寒冬冷月，浑身泡在冰水里，就算不死，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小姑娘，也只会剩下个小半条命，就算京里最好的大夫来了，也束手无策。

云雀的最后结果，也只能是含恨死去。

云昭雪构思很好，害人的阴损之招屡出不穷，略试不爽。

京中贵女对她也只是猜测，捉不住什么把柄。

所以，对付云雀一个毫无背景的孤女，更是愈发大胆，连掩饰都没有，直接下了手。

电光火石之间，云昭雪眯眼含笑，得意看着这场好戏。

只是，下一秒，云昭雪骤然变了脸色，仿佛花了眼一般，看到云雀惊恐的表情消退，浅淡的刘海下，眼睛忽的弯起，清透的琉璃色眸子渐渐转为一片暗色潮红，红艳唇角微微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似乎在嘲弄着什么。

一股剧烈北风，裹挟着团团飞雪，钻进云昭雪的袄裙中。云昭雪咋然惊出一身冷汗。

她看到云雀嘴角微动，无声说了几个字。

察觉到那几个字的意思，她下意识后退了半步，不可置信的仰起头。

那几个字却如同幽灵一般，如影随形，深深印在她的脑海里。

云雀笑着说：“陪我一起下来吧......”

刹那间，云昭雪的身体仿佛无法控制一般，被一股劲厚的风雪裹挟着腰背，踉跄几步，向着那冰蓝色的湖面落去。

只听见扑通一声，又是扑通一声，游舟上，便是两位贵女小姐接连落了水。

“来人啊，救命啊？”

殷红鸢本是气冲冲离去，忽而想到什么，又折而复返，先是听到云雀的一声惊呼以及落水声，然后就看到云昭雪也主动跳了下去。

这游舟本就停在湖心，划船的下人们早就进去歇脚，此刻只留了个随船的小厮照看。

那小厮听到呼救，也是即使赶了过来，连犹豫都没有，便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这一前一后，原本不过分秒之间。这落水的地点都能清清楚楚看到，可那小厮憋着气，找了半天，也没能找着落水的影子。

听到外面的求救声，船舱里的慕容霏也率众出来，看到船头的殷红鸢，忙问道：“阿鸢，怎么回事？”

殷红鸢似乎吓坏了般，唇色苍白，“云昭雪和她妹妹堕入湖水里去了。”

慕容霏一听，连忙让丫鬟唤出歇脚的船夫，往那落水处去找。

一名船夫也是吓坏了，道：“这雪湖表面看似平静，实际上水底下诸多暗流，一落了水，神仙都不知道冲到哪里去了。”

慕容霏神色冷冷，指挥船夫轮流下水，一边查探水情，一边往湖底探去救人。

大雪纷纷，飞鸟绝迹。整个天地仿佛都变成了银白色，脆弱的薄冰在水面上起起伏伏，隐约露出深蓝色的水底，连慕容霏都忍不住心底一沉......

时间倒流回云昭雪落水的那一刻，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如同一个脱离身体的灵魂，身体被诡谲的寒流裹挟，直直冲着那悬浮着薄冰的湖面倒头而去。

在身体接触到湖水的那一刻，她终于感受到，心底涌出一股罕见的情绪，如同阴影里的跗骨之蛇，缠上了她的身体。

那湖水，冰冷，刺骨，瞬间钻进了云昭雪的口鼻之中。

她下意识呼救，却是呛了一口冰水，肺腑之中，便浸透出一股铁锈气味。紧接着，那湖水浸湿了厚重棉衣，紧贴在里面的皮肤上，像是裹了一层铁衣，缀着千钧之力。

冰湖下，更是仿佛有无数只水鬼的手伸出来，拉住她的腿脚，环抱住她的腰身，想要留下这只突如其来的伙伴，长眠于湖底之下。

云昭雪生来锦衣玉食，从没有过如此的遭遇，上下齿冷得打颤，周身的血液都如同冻住了，两只胳膊麻木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黑暗的船底以及冰蓝的湖面，直直往下坠去。

她在慌乱了一阵后，平日里害人的经历倒也派上了用场，强制平稳住情绪，咬牙往上滑动胳膊，想要浮出冰面，无论如此都要吸一口气。

她不能死，

她还没有嫁给大齐国太子，怎么能和云雀这个野种一起死在雪湖里。

要死，也只能是那个贱种独自去死。

不过，云昭雪的动作显然没有用处，两只细胳膊上的袖筒，已经紧紧箍住了她的两臂，她连动作也做不出来。

下一秒，一只素白如玉的手，更是缠上了她的小腿。

云昭雪此时已经头脑混混，极度的缺氧，使得她这一刻仿佛出现了幻觉。

她垂首看去，云雀披散的青丝，如同悬浮的暗色水藻，摆出微卷的弧度，她身上棉衣，仿佛毫无重量一般，轻轻漾在周身，使得云雀没有被流水束缚，反而自如地悬浮在冰蓝色的水体之中。

她一双眼睛，已经变得如同火焰般暗红，流露出诡异又不祥的气息，

她朝着云昭雪，继续弯唇而笑。

云昭雪忽然恐惧想起一个词，是恶鬼。

那冰冷彻透的雪湖之上，传说中曾经发生过一起大战，埋藏了交战两国无数将士的尸体，那不能归乡的将士幽魂，便久久停留在幽深的湖水之下。

现在，他们变成了恶鬼，如今附上了云雀的尸体，想要陪他们一起留下来，留在这用不见天日的暗湖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