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本是春暖花开的季节，是微风细雨孕育生命的季节。

可是不知怎么回事，今年的三月，却夹杂着春后不应该有的凛冽寒风。

京城近郊的官道，一支队伍迎着寒风正在徐徐前进，红色的闯字大旗迎风招展。

在队伍的前方，为首的将领身材娇小，一张英气勃发而又嵌着俏丽的脸，秋风飒飒之姿，绿水涟涟之态，身为女子却有着不输男儿的将风。

这位英姿飒爽的女将，正是制将军李岩的夫人红娘子。

李自成攻京城的时候，她正带着军队在中原一带征战，接到李岩书信后，才带着军队赶往京城。

一路走来，满目萧然的景象让这位有侠义之心的女将心情沉重。

明明已是春分的季节，可触目所及皆一片萧瑟，没有春暖花开的灿烂景色，没有春意盎然的绿树红花，更不见百姓满怀喜悦结队春播的欣欣气象，田地荒芜，连野草都不见一株，放眼望去，辽阔的田地里竟感受不到一丝生机。

闯王和夫君到底在干什么？京城不是已经被打下来了吗？怎么还没有抚民安民？

本就是贫苦百姓出身的红娘子，非常清楚每年的春播，秋收，对百姓来说意义。

没有春播，哪来的秋收？明年百姓吃啥？

天气阴沉沉的，寒风吹来，冷的刺骨，一路前行，红娘子的心情比寒风更冷。

前方的官道开始出现行人，刚开始是三三两两，越往前走人越多，一批足有成千万，他们穿着破烂的衣裳，拎着繁多且笨重的行李家当，后面的婆姨一手牵着孩子，一手挽着老人，步履蹒跚地随着队伍缓缓朝前蠕动，行进的方向却是与京城相反。

红娘子大为震惊，她很清楚，这是一群逃难的难民。

逃难的队伍悄然无声的从大军身旁经过，没人有谈笑阔论的心情，也看不到一丝希望，如同这天气一般阴沉，不见一缕阳光，队伍缓缓而行，无声中透出一股绝望的气息。

就在这时，难民后面的队伍一阵慌乱，悲声四起。

一队与红娘子他们同样装束的大顺士兵，正疯狂的对难民们厉声喝骂，挥刀乱砍。

难民们不知所措的狂奔逃命，哭喊声，惊叫声响彻天际，个个眼里充满了惊恐。

红娘子看着这一切，目眦欲裂。

眼神一动，大军中立刻分出一队骑兵直扑那队行凶的士兵而去。

不一会，那队士兵就被骑兵团团围住，缴了械，一个络腮将领被带到了红娘子身前。

“你抬头回话，本将有话问你们！”红娘子阴沉着脸端坐在马背缓缓开口，声音冰冷。

“本将军问你，为什么要杀那些无辜百姓？知不知道闯王颁布的二十二条军令？”

那络腮汉子闻言，很是嚣张的盯了红娘子一眼，傲慢的答道。

“无辜？他们才不是无辜百姓，他们是反贼。闯王令五户养一兵，行连坐之法。令十家一保，如有一家逃亡者，十家同斩，我杀他们是行闯王之令！”

“哼！倒是你们，阻拦我等行军令，还缴了我们的械，要是汝候得知，必不轻饶你等。”

闯王的令？红娘子心中惊骇不已。

“住口！”跟在红娘子身边的都是当年起事的老人，他们当初也是难民，如今的景象让他们感同身受。

当初加入闯军，就是因为闯王带着他们杀贪官，诛豪绅，毁官府，开粮仓，济饥民，而现在这络腮军官却说，杀难民是闯王的令！谁信？

“将军，此人坏闯王的名声，必杀之！”围在红娘子身边的众将尽皆怒吼道。

“你们不能杀我！我是汝候身边的亲将！”

见犯了众怒，络腮军官这才慌乱起来，刚才那股飞扬跋扈嘴脸消失不见，身体被吓得瑟瑟发抖。

此时的红娘子眉头微蹙，神色几番变换，整个脸庞都呈现出难以辨识的复杂之色。

作为一个优秀的将领，她知道事情并不简单，一路的所见所闻，让她明白，或许这络腮军官说的就是实情。

这一刻，她不禁为自己的丈夫李岩担心起来。

作为妻子的她，太了解李岩了，康概好义，喜好打抱不平，关心百姓疾苦，又敢于仗义执言。

按理说，以闯王对李岩的器重，京城不该出现这种情况，但现实却是相反的。

出现这种情况就只有一个可能，李岩被猜忌了。

想到这些，红娘子思虑之色更深，浓重如雾，几乎要将她包围起来。

冷冷的看了一眼络腮军官，红娘子催马前。

“哦，汝候的人？那我就代汝候教训教训下你。”

“左右！”红娘子冷声道，“将此人割去双耳，以儆效尤，其他人等，杀人者偿命，余者三十军棍！”

说完红娘子头也不回，带着亲兵催马而去。

......

京城，永定门。

城门外的吊桥下，稀稀拉拉站着十几名官员，李岩一身白色锦衣站在前列，正翘首以盼。

终于远处的地平线出现了一个人影，紧接着两个，三个，四个......

那是一支军队，他们排成一字纵队，隔着一定的距离，整齐、迅速地向城门处而来。

行动间旌旗招展，军容整齐，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百战余生的精锐。

离着城门还有一段距离，一匹白马托着一个红色的人影向城门飞奔而来。

看到那人影，李岩刻板的脸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疾驰的人马在城门处停住，马蹄子高高跃起，随后重重地落在地，紧接着一道倩影从马跃下，扑进了李岩的怀里。

“夫君！”

红娘子终于见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夫君。

“咳咳！别这样，旁边还有人呢！”

熟悉的声音，让红娘子心中欣喜，可刚一抬头，又马愣住。

眼前的夫君，哪里还有往常意气风发，鹰扬虎视的样子。

“夫君！您怎么，瘦成这样啊？病了吗？”红娘子急切的问道。

李岩的脸颊削瘦，原本雄壮的汉子已经有些瘦得脱相了。

站在那里，脸带着笑，可眼神中都是疲惫，脸色苍白，好似大病初愈一般。

“没事!”李岩安慰说道，但声音绵软无力不似以前那样洪亮有力。

“制将军，刑将军，闯王还等着在下回报呢？”站在李岩身后的一位官员，见他夫妻俩一直叽叽歪歪秀恩爱，有些不耐烦。

“你说什么？”红娘子一听眼睛一愣，“有种你再说一遍试试！我们夫妻俩为闯王征战，四处奔波，夫妻分离，见面说会话怎么了？”

“哼！瞅啥，就算闯王在此，也得让我夫妻二人说会话，你算个什么东西！”

那官员被红娘子怼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不敢发作，但一双眼神里充满了怨毒之色。

“娘子！先接令。有话咱们回家说。”李岩见状出来打了圆场。

“闯王有令，大军驻永定门外，没有闯王将令不得入城。刑红娘可带亲兵数十入城，不必进宫交令。”

那官员宣完闯王之令，转身怒然就走，其余的官员也随之离去，城门处就只剩下了李岩夫妻二人。

往向众人离去的背影，李岩的眼里满是孤寂、迷茫和颓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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