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之后,老唐和路明非默默地站在铜碑之间,打量着上面的龙类文字。
魁克的尸体已经安置好,红龙梅尔斯则被派回去照顾老公爵。当危机解除之后,老唐终于放松下来。
他终于可以认真看看,他昔日的王都了。
“龙类都习惯在铜碑上写字?”路明非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看着那些碑文问道。“老唐,这写的什么?”
“是记录官记录的历史。”老唐伸手,轻轻抚摸铜柱上铭刻的繁复龙文。“那个火焰神祗,一周前才降临地球,对吧?那么这里记录的历史,想来应该真实可信。”
路明非点了点头。原来老唐特意过来,是为了查看灰铜王座两千年来的历史。
老唐的手指微微拂过铜碑,两千年的时光凝聚成水,在他指间如长河般流过
“本段历史开始记录于公元3年,始于诺顿陛下离开王座之后。谨以此碑,记载君王离去之后,灰铜王座发生的一切历史。”老唐缓缓念出声来,既是为了帮路明非翻译,也是为了让自己更清楚地记得这段历史。
身为灰铜王座最后的主持者,碑文描述的主角,无疑便是老公爵奥托弗森。
据历史记载,在诺顿离去之前,奥托弗森曾是个性格活泼的公爵。
比起另外两位公爵,奥托弗森性格博爱,不喜杀戮,对手下更是十分仁慈。在王都繁荣昌盛的年代,公爵不仅擅长机械学,对人类的文化与习俗同样颇有研究。他曾离开王都,化身成人的模样,在人类的社会四处旅游。
当公爵返回王都之后,他提了一个建议:龙类的生殖,不应只是为了繁衍。如果可以的话,在生下龙蛋之前,龙类也可以举办,类似人类的婚礼。
“连繁衍行为,都要举办仪式?”不出所料,参孙公爵立刻对此大加嘲讽。“我看您真是闲的,奥托弗森阁下,我真是看不懂,这样的行为有什么意义?”
虽然话这么说,但在奥托弗森的倡议之下,婚礼居然真的成为了年轻龙类最感兴趣的仪式。年轻的龙类纷纷上门拜访公爵,邀请公爵来为自己主持婚礼。
奥托弗森欣然同意,无论是三代种,还是低贱的五代种,公爵同样乐意为他们主持姻缘。
尽管对此大加讥讽,但据说几年之后,参孙私下里,也给自己的孩子提前订了婚。
陛下还在的日子里,灰铜王座充斥着平安喜乐,就连诺顿本人,都被公爵的乐观和活泼感染。“也许有时我确实太过易怒。”诺顿如此说道。“我的坏脾气确实需要改改。”
陛下如此说了,但陛下没有做到。
因为没过多久,天空与风之王攻破都城,摧毁了王都繁盛的一切。诺顿和康斯坦丁离开王都,公爵坐进了审判堂,脸上的笑容,却再也没有浮现过。
“从现在开始,王都的一切责任,都落在我的身上了。”进入审判堂的那天,公爵面无表情地说道。
从此,他再也不主持婚礼。不是因为繁忙,而是他见证的每一对新人都战死了。
风王没有放过每一个红龙,从次代种到五代种。每当公爵闭上眼睛,他都能看见儿子死去时的鲜血。
问题接踵而至。由于没有了诺顿的火元素,维持王都渐渐让公爵力不从心。“我怀念以前在人类社会旅游的日子。”私下里,公爵发出叹息。“那时我见过一百种不同的人,去过一百种不同的山和大海自由得像是天上的一朵云。可现在,我被困在这座审判堂,像是被束缚在囚笼里的老鸟。”
“陛下会回来的。”龙侍不知如何宽慰公爵,只能这样安慰道。“也许只是出了意外。”
当然,陛下没有回来。倒是王都里的人类很快也都死了。因为诺顿的离开,灰铜王座再也无法保持昔日的火元素活跃度。在北欧的冰天雪地里,人类建造的农场和禽舍都荒废了,成为一堆堆冰冷废弃的金属。
最后一位人类死于公元143年,死于严冬的一场持久酷寒。当最后一个人类病死之后,公爵默默地拆毁了人类的宿舍楼。那是他亲自设计,亲自建造的住宅,也是他在机械学方面的得意之作。但由于能源的不足,他必须变得精打细算。
从此,灰铜王座再也没有人类了。
但能源不是最大的问题,最大的问题是公爵的衰老。公爵年轻时曾经遨游整个欧洲,但到了公元七世纪开始,公爵发现,自己的体力开始衰退了。侍从建议他进食同胞的心脏,吸收同胞的骨血延缓衰老,但公爵对这个提议感到愤怒:“我的同胞已经被风王杀得够多了,为什么?还要让我来对自己的同胞痛下杀手?”
侍从唯唯诺诺地退下,但比起侍从的建议,真相远远残酷得多。
由于诺顿的孵化场早已被毁,火元素也日渐稀薄,灰铜王座繁衍后代的效率断崖式下跌,再也没能恢复昔日的水平。公爵的同胞们老得更快,在公爵开始衰老之前,他昔日的同胞早已老得步履蹒跚。最后,老人们只能被年轻人吞噬,在繁衍无法进行的时候,骨与血只能以同类相食的方法传承。
公爵看着同伴一个个被吞噬,并不说什么,只是利用他冶炼金属的能力,卖力地锻造一个又一个墓碑。
他固执地试图记住生命中的每一个同胞,只是事实往往不尽人愿。
等到了十二世纪,公爵的等待已经从东汉初年持续到了元朝末年。直到此时,公爵才逐渐承认事实:陛下可能遭遇了变故,再也无法回来了。
不得已,他也开始吞食同胞的骨血。但已经太晚了,他太老了,老到无法消化同胞的血肉。连记忆都变得模糊了,每当他来到审判堂,面对朝廷上换过一代又一代的新面孔时,公爵陷入了迷茫:他们都是谁呀?我怎么连三分之一都认不清呢?
在那之后,公爵逐渐不再参与朝政。王都已经萎缩到了悲惨的地步,所谓朝政也不过是几个四代种的芝麻烂事。公爵最喜欢去的地方成了墓园,只有爬行在墓碑间的时候,他才能短暂地记起曾经的同胞。
公爵最后一次飞行是在公元1458年。昔日能够飞越整个欧洲的公爵,此时已经连飞出内城都很困难了。他只飞了两三里路,最后几乎是栽倒在墓园里的。当侍从们稀稀拉拉地赶到的时候,面对死去了1500年的幼子的墓碑,公爵哭了。
题外话
为了保持流畅的观感,今天的两章一起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