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穹来到后台,所有人都被吓跑了,后台里只剩下一个舞娘。
姜飞莉掐着那舞娘的脸蛋,笑吟吟道:“跳了一晚上,你也累了,换我吧,我帮你跳。”
徐志穹走到姜少史身边,压低声音道:“少史,跟我到楼上赏舞吧。”
“不!”姜飞莉摇头道,“光看有什么意思?我要跳舞,我要跳给他看,你不是说他喜欢么?你不是说他就在天上看着么?”
这个他,指的是武栩。
徐志穹真是服了。
她说发疯就发疯,一点前兆都没有。
“少史,咱们上楼吧。”
“不上,我偏要跳舞!”
“少史,别再闹了!”
“谁闹了,我就要跳舞!”
姜飞莉声音越来越大,吓得舞娘直发抖。
再劝下去也没用,弄不好姜飞莉还要动武。
五品杀道动起武来,能把整个北垣瓦市给掀了。
徐志穹无奈道:“好,跳舞,让你跳!”
他指着那名舞娘道:“你得穿她那身衣服跳。”
舞娘就穿了一身薄纱,姜飞莉上下大量一番,红着脸道:“这,这个我是不能穿的,我,我就穿我的这身衣服跳。”
疯归疯了,基本的羞耻心还在。
徐志穹对舞娘道:“有穿她这样的衣服跳舞的吗?”
舞娘躲到徐志穹身后,哆哆嗦嗦道:“在勾栏棚子,就得穿我这个,除了这个什么都不能穿!”
姜飞莉咬咬牙道:“好,就穿这个!”
舞娘喊道:“你先把里面的衣服都脱了!”
姜飞莉当真去解衣裳,徐志穹急忙喝止道:“且慢!先找件薄纱试试,合不合身!”
舞娘找了件薄纱过来,姜飞莉喊道:“都给我出去!”
舞娘讥讽道:“怕看怎地?你不是要跳舞么?一会得给客官们看个够!”
徐志穹道:“出去,咱们先出去!”
两人离开了后台,老掌柜焦急道:“这可怎么是好,您带来这位姑娘是喝多了吧!”
“对!就是喝多了!”徐志穹且等在门外,等了片刻,听到后台里噗通一声响。
徐志穹独自进了后台,见姜飞莉抱着薄纱晕倒在了地上。
薄纱上有药粉,她晕了过去。
徐志穹给姜飞莉穿好衣衫,扶着姜飞莉离开后台,叫来了尉迟兰,叮嘱道:“把姜少史送到友来客栈,找一位姓韩的客人,就说是我送来的,若是有别的青衣问起,只说少史喝多了,其他的一个字也别说。”
尉迟兰带着姜飞莉走了,徐志穹回到二楼雅间,叫来了老青衣戚水云。
说是老青衣,戚水云才二十八岁,按照青衣阁的规矩,青衣使一旦出嫁,就要离开青衣阁,因此戚水云在青衣阁算是资历老的。
“明天入夜,神算斋开张,把所有人都给我抓了,当众定罪!”
戚水云道:“徐千户,我们不是掌灯衙门,没有定罪的权力。”
徐志穹道:“报我的名号,做一回衙门,指挥使追查下来,我担着就是。”
明天郭景福就该落网了,北垣瓦市这边也该收网了。
得让皇帝看见,让群臣看见,让大宣的百姓看见,青衣阁在做事,她们在抓人牙子,这就够了。
至于真正难办的事,徐志穹自己去办。
青衣阁里最能打的姜少史成了这副模样,其他人也出不了太多力。带着她们去黄家村,指不定得死多少人。
得让她们活着,梁大官家想血洗青衣阁,徐志穹必须得让她们活着。
等到天明,勾栏散场,徐志穹雇了辆马车,去了城南。
城南之外三十里,到了黄家村,徐志穹用藏形镜隐匿身形,悄悄进了村子。
开启罪业之童,徐志穹很快找到了他要找的人。
一个男子正推着小货车在村子里卖戏具玩具,身边围着一大群孩子。
“琉璃瓶里的鱼儿活,飞花走马的千千车,配着鞭子的打娇惜哟,小哥你要哪一个?”
一个八九岁大的孩子,伸着手道:“我要糖娃娃!”
“这个糖娃娃可是好啊,上等的饴糖,捏搓的活,你若想要得拿钱买,铜钱三十不算多。”
这货郎要收三十个铜钱。
小娃子吸吸鼻涕道:“我,我没有钱。”
货郎笑道:“没钱你来买什么东西?”
“村头的来旺哥说了,没钱你也给的。”
货郎点点头:“行,我给,可你得告诉我,你今年多少岁!”
“过了年是九岁。”
“家里有兄弟几个?”
“有一个妹妹,还有一个哥哥。”
“加在一起是几个?”
“三个。”
“少了一个是几个?”
“两个!”
货郎笑道:“这孩子可真伶俐,糖娃娃送你了。”
他把糖娃娃摘了下来,塞到了孩子手上。
孩子抱着糖娃娃,边玩边舔。
一群孩子们看着眼热,纷纷喊道:
“我也要糖娃娃!”
“我要千千车!”
“我要小鱼!”
货郎笑道:“别急,都有,这个丫头,告诉我你几岁了?”
这就是徐志穹要找的人。
郭景福。
头上看不到罪业,六品修为,他正准备对这群孩子下手。
想要把这群人牙子一网打尽,必须得悄无声息,生擒这厮。
人越少越好,动静越小越好。
按照徐志穹此前的计划,郭景福的修为如果在六品以下,徐志穹直接把他抓了就是。
如果在六品以上,带来常德才把他抓了。
如果修为在常德才之上,就得找钟参了。
如果修为在钟参之上呢?
开什么玩笑,钟参是三品,凡人的修为不可能在他之上。
这人的修为正好六品,多少让徐志穹有些为难。
单凭自己抓住他也不是不行,但得选取合适的时机,徐志穹正躲在暗中观察,忽觉耳畔一阵锐鸣!
什么声音?这么刺耳!耳膜都快穿破了!
这是郭景福的技能?
不对,他还没发现自己,他还在和那群孩子嬉闹。
郭景福还有帮手?
又或者这人不是郭景福,真正的郭景福还躲在暗处。
等了好一会,锐鸣声消失了。
徐志穹仔细的感受着周围的气息,不敢贸然出手。
一股熟悉的气息循着冷风飘了过来,是意象之力。
这附近有同道,还不止一个。
循着气息望过去,徐志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花枝招展的妇人走了过来,穿着一身红袄,挎着一只竹篮子,柳叶眉,杏核眼,高鼻梁,二十出头的模样。
这模样倒是不认识,但徐志穹认得她这张嘴。
嘴很大,嘴唇很厚,右边嘴角有一颗米粒大小的黑痣。
这是喜欢煮酒的妖艳女推官。
前两天在罚恶司找了徐志穹的麻烦,徐志穹问她尾巴长在哪,她吓得夹着肥桃跑了一路。
七品修为,没有罪业。
没错,就是她!
夏琥曾经说过,她的判官之名叫王嫣儿。
她来抢生意?
好啊!
徐志穹不在乎这点功勋,有个帮手,对付郭景福十拿九稳。
等等,还不止一个帮手。
那个喜欢烹茶的女推官也在,躲在墙角,默默注视着货郎。
她叫赵百娇,平时和王嫣儿一起在判事阁等生意,而今一起出来干私活。
王嫣儿一步一摇,腰枝轻摆,来到了货郎面前,柔声细语道:“小哥,我想买个黄胖泥娃娃给我儿子。”
说话之间,眼睛冲着货郎一个劲的瞟。
货郎红着脸,从货架上拿下来一对黄泥娃娃道:“姐姐,您看看这对。”
一男一女两个泥娃娃,男娃拿着一片荷叶,女娃举着一株荷花,栩栩如生,俊俏可爱。
王嫣儿掩口笑道:“小哥,我家里是两个男娃。”
货郎赶紧又拿下来一对泥娃娃,这对泥娃娃是两个女子,做工更加精细,一个提着木桶,像是打水归来,另一个背着竹筐,轻轻拭去额头的汗水。
这所有平民出身的男孩,梦里才有的邻家姐姐。
王嫣儿看着这对泥娃娃,笑道:“要是我家两个小子见了,只怕连魂魄都被这对娃娃勾走!”
货郎低下头,憨憨道:“姐姐,我就这两对黄胖。”
王嫣儿嗔道:“那就不买黄胖了,且看看你这还有什么好东西。”
“姐姐你慢慢挑。”
货郎看着周围那几个吃糖的孩子,有两个孩子已经耐不住乏困,睡着了。
肯定耐不住,那糖里有药。
王嫣儿好像没留意到这些孩子,挑拣了一会,对货郎道:“你这东西还真不少,我挑花眼了,眼下正是口干,且等我吃口水再来。”
货郎好像怕丢了生意,急忙拿起个葫芦瓢道:“姐姐,我这有饮子,若是不嫌弃,你先吃一口尝尝。”
王嫣儿捧起葫芦瓢,抿了一口道:“这是什么水?怎么这么甜?”
货郎笑道:“这是我到山上采的蜂蜜,配上自家种的杏子,做成的饮子。”
王嫣儿连吃几口道:“这也太好喝了。”
喝过了饮子,王嫣儿挑了几样戏具,给了钱,正要走,忽然扶着额头道:“哎哟,这是怎地了,怎么头昏沉沉的。”
货郎道:“姐姐,想是吹了凉风吧,来,到这边稍稍坐会。”
货郎扶着王嫣儿到了树下一颗青石,坐了片刻,便一头倒在了货郎的怀里。
那蜜水里也有药,可王嫣儿真的喝了吗?
当然没喝,她这是将计就计,故意把货郎引到了树下。
赵百娇悄无声息来到树后,抽出一尺长的短剑。
货郎抱着王嫣儿,摸了摸她脸颊。
王嫣儿不动神色,也从袖子里拔出了一把短剑。
赵百娇一剑刺向了货郎的后心。
货郎从容转身,躲过短剑,一把抓住了赵百娇的手腕。
王嫣儿同时出剑,刺向了货郎的前胸。
她们俩不是七品判官么?
七品判官不能杀人!
她们打算破戒吗?
货郎的前胸突然长出一只手臂,把王嫣儿的短剑也攥住了。
两人表情错愕,似乎完全没想到货郎会多长出一只手。
她们两个完全不了解郭景福的技能,就敢贸然出手?
这两个妖艳推官什么时候这么莽撞了?
货郎左手拿着短刀来割王嫣儿的脖子,右边肋下生出一只手臂来,拿着短刀刺向赵百娇的心口。
他的速度不快,但手劲不小,王嫣儿和赵百娇被他抓住了手腕,一时难以挣脱。
徐志穹正要上前帮忙,忽见树上跳下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
曹议郎?
这老鬼也出来做私活?
他蹲在议郎院,除了“来了”、“坐”,平时连话都懒得说一句。
他手里拿着议郎印,直接盖在了郭景福的头上。
这是作甚?
议郎印能废人修为,但必须在六品之下。
郭景福的修为正好六品,他这议郎印不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