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穹将身上和法器收拢起来,放在手中的灯笼里暂存。
他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手里的瓷瓶。
瓷瓶不大,能装的水不多。
清澈到看不见丝毫的杂质的水,从瓷瓶里流了出来,洒落在了罪主的经脉里。
罪主的经脉开始迅速溶解。
而比罪主先一步溶解的,是徐志穹的血肉。
这是使用忘川河水的代价。
想要在不让自身不受到严重伤害的前提下掌握忘川河水,需要长达数百年的研习。
徐志穹只学了一夜,如果想要使用忘川河水,他必须舍却自己的身躯。
以他的血肉之躯来滋养这能够盛放忘川河水的瓷瓶,否则他无法开启瓷瓶上的封印。
忘川河水在罪主的身体之中层层渗透,经脉遭到溶解的罪主陷入了剧烈的苦痛,在短时间内甚至失去了意识。
徐志穹先给凌寒传讯:“嫂嫂,当用咒术了。”
大宣,京城,运侯府。
凌寒冲着洪华霄点点头。
洪华霄启动了法阵,身后数百名巫女在一并祷祝。
罪主的身躯出现了大小不一的肿包,肿包变大,变硬,变得透明,直至慢慢破裂。
一条一条蠕动的血肉,从晶莹剔透的肿包里,慢慢爬了出来。
这不是蛊虫,这是罪主自身的血肉所化。
罪主的血肉,正在逃离他自己的身体。
这是一个征兆!
咒术得手的征兆!
李沙白见状,毫不犹豫冲了上去,先救下了韩辰,随即展开一幅画卷,将罪主困在了当中。
罪主挣脱出画纸,李沙白再将他困住,如此往复几十合,李沙白用大量画纸包裹住了试图逃走的罪主。
困在画卷之中的罪主只能凭着本能做出反击,他的意识似乎失控了。
穷奇已经看出了端倪,对众人喊道:“机会来了,围住他,把他送进望安河底!”
失控的罪主无法降下罪罚,现在是以多打少的最佳时机!
有两个人正在等候在望安河底,他们是生克兄弟。
在此之前,穷奇没有把消息告诉给任何人,罪主也没能想到生克兄弟会藏身在凡间,会藏身在刚刚打过恶战的望安河底。
生克双宿已经准备好了法阵,只等罪主就位。
穷奇准备的确实周全,可惜没人赞颂穷奇的智慧,所有参战之人一并出动,他们必须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把罪主送到法阵所在。
哪怕仅凭本能作战的罪主,也不那么好控制,他的身体在迅速恢复,战力也在恢复,为了将他困住,李沙白正在承受大量消耗。
苍龙真神先用霸气把画卷送向了太卜,太卜开启了传送法阵。
李沙白乘着法阵带着画卷传过了第一程,却也只是刚刚离开了星宫所在的两界州。
南方三宿追上来,用气机推着画卷再走一段距离,太卜开启另一重法阵,将李沙白和画卷送到了滑州。
画卷有破损,罪主还在奋力挣扎。
墨家宗师苦极寒宿调好了黏胶,交给了残柔星宿和陈顺才,两人凭着奇快的身手,拿着黏胶,四处贴补,没有给罪主脱身的机会。
原本失去意识的罪主,似乎渐渐恢复了一些意识,他要开口说话,李沙白接连补上了几十张画卷,从四面八方困住罪主,连气息都不允许流通,不给罪主出声的机会。
罪主的意识的确在恢复。
如果他此刻喊出一嗓子:“以多打少,你们有罪。”所有人的战力可就全都崩溃了。
但徐志穹还在,魂魄还在,他正在搜寻罪主的意识。
他不了解罪主的经脉构成,也不了解罪主的意识构成,他只能在罪主的经脉之中,按照灵性的指引四下游荡。
画卷之外的战局越发艰难,逐渐清醒的罪主开始吞吃太卜的法阵和众人的气机,他在加速复原。
李沙白的画卷之上出现了越来越多的裂痕,残柔星宿和陈顺才拼尽全力,也难以完成修补。
韩辰和太卜不断制造法阵,逐步向京城靠近。
公输班驾驭着铁马,在法阵不灵的情况下,且载着李沙白向京城狂奔。
穷奇带着九娘,跳到画卷上方,不断用意念干扰罪主的注意力。
混沌喝了一口酒,慨叹一声道:“诸公不易呀!”
穷奇怒道:“那你还任地清闲。”
混沌摇头道:“我是不能轻易出手的!”
众人费尽气力才走出滑州,武栩扛起李沙白和画卷,冲到下一处法阵。
按照经验判断,下一处法阵肯定会被罪主吞噬,苍龙已经做好了接应武栩的准备。
没想到,罪主没有吞掉法阵,太卜借着这法阵,直接将罪主送到了柴州,来到了京城边缘。
罪主的意识又出现了严重模湖。
因为徐志穹终于找到了他意识的所在。
在经脉的核心地带,徐志穹看到了隋智的身形。
在隋智身后,还有成千上万的人脸在扭曲蠕动,他们共同构成了罪主的意识。
隋智站在最前边,这意味着处在主导地位的是隋智。
“志穹,你终于来看我了,”隋智面带笑容道,“为父为了你,已经拼到了这个地步……”
“呵忒”徐志穹啐了隋智一口,正啐在隋智脸上,“这一切与我有什么相干?凭什么就为了我?你这句话是不是说惯嘴了?”
隋智道:“为父若不是为了你,却何必要从军北征,为何不在家里过安生日子?”
徐志穹笑道:“这话我正要问你,为了利禄,怀孕在身的妻子都能抛却,你这种人还有什么舍不下的?”
“我是为了让你们过好日子……”
“北征回来,你过上好日子了,我们孤儿寡母是什么境地,你管过么?”
隋智没来得及辩解,一根灯笼已经刺进了他的元神,这只灯笼上,带着凌寒的咒术。
隋智连声哀嚎,他的元神没有太多战力,还得不断压制罪主的其他意识。
徐志穹的魂魄很有战力,因为意象之力起于元神,他的战力源头并没有受损。
而且他还会分魂之术。
隋智呻吟一声道:“孩儿,你听我说,我回了京城,没和你们母子相认,是有我的苦衷,我当时已经不再是徐勇仁,我的身份已经变成隋智,我若走漏了身份……”
“我娘在兵部门前哭了三天三夜,你都没理会,要不说你这类东西,真特么配不上个人字!”徐志穹又把一只灯笼插在隋智的元神里,这只灯笼之中,有施双六配置的蛊毒。
隋智凄厉喊道:“我当时是隐忍,我心里也难受,我都是为了你们!”
第三只灯笼直接从他的嘴里扎了进去,徐志穹叹道:“撒了一辈子的谎,临死之前却不能说句实话?”
说完,徐志穹将积攒的生杀墨汁,慢慢灌注到了隋智的元神里。
剧痛之下,隋智破口大骂:“畜生!我却不该生了你这畜生!若不是为了打探判官道的底细,若不是为了打探刘恂的底细,我早就该杀了你这畜生!”
“说呀,接着往下说!”徐志穹用生杀墨汁慢慢侵蚀隋智的元神,同时对隋智开启了真言诀。
隋智将一系列实情和盘托出。
徐勇仁,原是武彻书院学子,杀道九品修为,大考没能通过,无法在朝廷供职,又不愿做侍卫、护院之类,因而赋闲在家。
赋闲期间,吃喝用度全靠徐志穹的母亲一人做女红贴补,母亲怀孕在身,服侍稍有不当,便遭徐勇仁殴打。
久而久之,徐勇仁罪业够数,引来了判官追杀,仗着九品杀道修为,徐勇仁躲过几次,但这么躲下去也不是办法。
朝廷征兵北伐,这倒是个机会,徐勇仁带走妻子所有钱财和首饰,跑到北境从军去了,至于妻子怎么活,他没有理会,也不认为她能活下来。
到了军中,徐勇仁参加过大小战事十三次,开战前脱逃三次,开战后脱逃八次,装死人脱身两次,在军中有徐厚皮之雅号。
再后来,无人愿意与之同战,只有校尉隋智,看在同乡情谊上,一直帮衬着徐勇仁。
隋智领兵打仗,把徐勇仁一并带上了,开战之后,徐勇仁再度当了逃兵,本以为隋智会死在战场上,没想到隋智得胜而回。
对徐勇仁而言,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他会受到军法严惩。
徐勇仁苦苦哀求之下,隋智饶过了徐勇仁,
但隋智此时还不知晓,徐勇仁已经受了罪主蛊惑。
数年之后,隋智战功赫赫,晋升为将军。
徐勇仁声名恶劣,还是走卒一名,却在暗中有了饕餮三品修为。
饕餮三品技,巨噬。
修者将对方吃下,能变成对方的样子,拥有对方的修为,掌控对方的记忆。
徐勇仁想要隋智的地位和身份,趁着随隋智出征的机会,徐勇仁吞了隋智,也就变成了隋智,至于他原来的身份,直接算作战死。
回到京城之后,徐勇仁一心经营自己的乌纱帽,早就把妻子忘在了脑后。
后来得知妻子还活着,他曾动过灭口的心思,但没想到,他的妻儿一直在武栩和林天正的暗中保护之下。
徐勇仁不怕林天正,但不敢得罪武栩。
在武彻书院,徐勇仁第一眼看见徐志穹的时候,再次动了杀心。
徐志穹虽然没见过亲生父亲,但他如果非要查询徐勇仁的去向,很可能会查出一些破绽。
但此刻的徐志穹更不好杀,他成了刘恂的弟子,徐勇仁很想通过徐志穹对刘恂多一些了解,因为彼时的刘恂,已经被罪主蛊惑,成了徐勇仁的竞争对手。
在当时,受罪主蛊惑的众人之中,怒祖地位最高,其次就是刘恂,刘恂之下才轮到徐勇仁,这让徐勇仁非常不满。
他甚至动了念头,在逐步接近徐志穹之后,再和徐志穹挑明父子关系,借徐志穹的手,找机会铲除刘恂。
可惜徐志穹一直对他充满戒备,所以徐勇仁一直没有下手的机会。
等到徐志穹站稳脚跟,反倒给徐勇仁找了不少麻烦,从北征图奴,到饕餮外身被毁,徐勇仁的大好势头,几乎全都葬送在了徐志穹手里。
凉芬园一战,徐勇仁吞了蛊族大司祭咀赤,这是无奈之举,倒也成了转折。
前往蛊族后,徐勇仁立了不小功劳,得到罪主赏识,进一步获得了不少世外之力,很快晋升到了星宿。
怒祖被杀,刘恂长期躲避罪主,这使得徐勇仁在罪主身边的地位达到了顶峰。
直到有一天,徐勇仁感觉身体之中有异物蠕动,他才意识到,自己得到的不只有罪主的世外之力,还有罪主身体的一部分。
当罪主的主体被封印,徐勇仁身体里的备份启动了。
徐勇仁没有坐以待毙,他一直压制着身体里的罪主,让自己的意识作为主导,在双方意识争夺之中,罪主对徐志穹等人的监视提前结束了,罪主也出现了不耐久战的弱点。
这都是罪主和隋智争夺过程中带来了后果。
听完了徐勇仁的讲述,徐志穹满意的点了点头。
之所以听他讲了这么多,倒不是因为徐志穹的好奇心有多重,是因为还得靠他的意识压住罪主的意识,所以徐志穹不能让徐勇仁轻易操控罪主,也不能让徐勇仁把操控权交出去。
但徐勇仁的意志力很顽强,别看他的元神不动声色,实际上,他已经重新掌控了罪主的身体。
他现在在等一个机会,等找到罪名散播出去,把外面所有敌人都杀光,他再集中精力对付徐志穹。
但徐志穹不会给他机会了。
他把另一只灯笼杆再次插进徐勇仁的嘴里,大量的意象之力灌注了进去。
意象之力,起于元神,也能摧毁元神。
徐勇仁咬着灯笼杆,艰难呼喊道:“徐志穹,你不能杀我,父精母血,是我给了你性命,无论如何你都不能杀我!”
徐志穹摇摇头道:“徐厚皮,话要好好说,不要说出了格,
母血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好意思在这里提起?
至于父精么?跟你确实有点关系,今天不大方便,日后若是你有坟头,我全都还在你坟上就是了,我这人大度,还能多还你一点!”
说完,徐志穹加大了意象之力的灌注力度。
徐勇仁哀嚎道:“我生了你,你不能杀我,不能……”
砰!
徐勇仁的元神破碎了。
徐志穹送了他一个灰飞烟灭。
在他身后的无数张面孔,看向了徐志穹。
这些面孔是罪主本身的意识,没有隋智的压制,他们即将重新控制罪主。
只看了一眼,他们明确了分工,一部分操控罪主的身体,一部分准备对付徐志穹。
“予夺!”徐志穹拿出了柴火棍,动用了予夺权柄。
予夺之技学的太晚,太复杂的手段用不了。
但配合上穷奇的乱意之技,夺走这些意识的分工,还是没问题的。
该给他们点什么呢?
当然得给他们一个团结一致的目标。
予夺之技的催动之下,配合乱意之技的控制,所有意识都把目标锁定在了徐志穹身上。
“你有罪,你有罪,你有罪……”
密密麻麻的人脸在徐志穹耳畔碎碎念念,要把徐志穹的魂魄吞没。
如果徐志穹被吞了,就会和隋智一样,与罪主融为一体。
徐志穹一晃灯笼,拿出了杨武给他的一对戏具,黄蓝大锤。
两个大锤男看着对面悬浮的无数面孔。
徐志穹回身看着大锤男道:“你们俩怕么?”
黄衣男子道:“怕甚来,都是瓜怂!”
蓝衣男子道:“他们都是瓜怂!”
这对戏具只能给出这句简单的回答,但对徐志穹而言,这一句,挺好的。
徐志穹拿出儒圣之眼,一分为二,放到了两个戏具身上,让他们有足够的气机来源。
看着一片面孔迎面扑来,徐志穹提着灯笼,带上黄蓝大锤,冲了上去。
在罪主身外,角木蛟、亢金龙带着东方七宿冲了上来,和众人一起把罪主搬运到了望安河畔。
望安河荡起巨大的漩涡,生克双宿开启了法阵。
穷奇呼喊道:“法阵口上少点力气,给半疯和白虎一个脱身的机会,给志穹一个脱身的机会!”
罪主身内,正在和无数面孔厮杀的徐志穹听到了层层低吟。
“为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和我争个死活?我和你有什么仇怨?”
“为什么要把我逼到这个境地?我被封印了,你也别想逃走!”
徐志穹低声笑道:“谁说我要逃走了!”
距离法阵不足一丈,罪主本能的颤动起来,他在经脉之上开出了一道缝隙,对徐志穹道:“你走吧,快些走!我知道你不想死,走啊!”
顺着那道缝隙,徐志穹看了看望安河两岸的美景。
望安河,真的好美。
桥头瓦市没了,再过些日子,一定能建起来。
丰乐楼没了,且再盖一座新酒楼,要五层高的。
万花楼也没了,其实那地方不错,可惜我与那位月红姑娘有过节,谁让我是个记仇的人。
那条巷子口,徐志穹好像隐约能看见人影,当年夏琥就在那卖鸡蛋。
鸡蛋多少钱一个来着?
她总会多给我一个,一定是那时候就看上我了,她还不承认!
……
如果现在徐志穹离开罪主,罪主依然能从法阵里挣脱出来。
徐志穹攥紧了残破的灯笼,继续和罪主的意识厮杀。
李沙白含着满嘴鲜血,最后一次加固了画卷,众人齐心合力,将罪主推向了河底的法阵!
“为什么!”罪主的意识齐声呼喊,“这到底为了什么?”
“说了你也不懂,”徐志穹嗤笑一声道,“你不懂这里的道理。”
“到底是什么道理?”
徐志穹的魂魄满是伤痕,厮杀之间,踉跄两步,一字一句说道:
“这道理是,
判官道,主公道,主正道,生杀裁决,全凭善恶天理!
无论威逼利诱,哪怕刀山火海,此心永生不改,此志至死不渝!”
距离法阵不足五尺,罪主做出了最勐烈的挣扎,他挣破了李沙白的画卷。
法阵的引力不够,罪主随时将要脱身。
徐志穹借着罪主身上的缝隙,把所有能感知到的灯火全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
灯火闪耀,徐志穹挥起灯笼斩向了那无数张面孔,再次斩断了罪主意念和身体之间的联系。
众人拼尽全力,奋力推动着罪主。
距离法阵不足三尺,就连混沌分身都出手了,向来神情木然的他,和众人一起呼喊嘶吼。
“咬咬牙,再加一把力气!”还剩一尺,穷奇用意念给众人送上了激励。
法阵连声作响。
众人把罪主送进了法阵之中。
……
在法阵的入口,薛运看到了一丝光亮,正要离开法阵。
他看到了坠入法阵的罪主。
在罪主身躯的缝隙上,他看到了熟悉的笑容。
志穹?
徐志穹看着薛运,冲着他挑了挑眉毛。
一如薛运每次见到徐志穹,挑挑眉毛的笑容。
“志穹!兄弟!”薛运要上前救他,却被身后的白虎撞了出去。
“遭瘟的山猿,赶紧走,等甚来!”
白虎抱着薛运冲出了法阵。
薛运一把甩开白虎,一头冲向了法阵。
他撞进了冰冷的河床里,法阵已经关闭了。
薛运把头从河床里拔了出来,不顾一切挖着河底的淤泥,生克双宿在旁劝道:“裁决之神,法阵已经沉到地下了,却挖不出来……”
这一次,生克双宿为了保险,将法阵直接沉进了地下,就连他们自己都挖不上来。
“滚!滚远些!等我把法阵挖出来,你们立刻给我打开!”
苍龙真神上前劝道:“裁决之神,你道门有此后生,实让老夫艳羡,而今他已经……”
“滚!都特么给我滚远些!”薛运呼喝道,“你们特么都在外面,怎么就我兄弟在里边?
你们特么趁我不在,都特么欺负我兄弟!我套死你们!我特么套死你们!都特么给我滚!”
薛运越挖越深,刘恂突然从半空冲了下来。
他一直不敢参战。
他害怕自己在阵前突然受了罪主的控制。
此刻罪主被封印了,他终于冲了下来,一头扎到了河床地下。
“孩子,我的好孩子……”刘恂满脸是泪,跟着薛运一起挖土。
武栩冲到河床地下一起挖土:“志穹,莫怕,一会就救你上来。”
李沙白擦了擦嘴角血迹,跳进了河里:“运侯,莫慌,我给你画扇门出来。”
“兄弟,马上救你出来!”韩辰跳进了深坑之中。
“狂生,你命硬,千万扛住!”太卜也跳了下去。
白虎叹口气道:“罢了,遭瘟的猢狲,且随你一并挖吧。”
众人一并跳到河里,各自施展神通,奋力挖泥。
挖了半响,穷奇对薛运道:“挖这个作甚?找灯笼啊!”
薛运一怔:“找灯笼作甚?”
“执灯生杀星宿,你封的,有灯笼,他就能脱身,看看附近有没有灯笼!”
薛运钻出河床,在京城上空四下搜寻。
一盏灯笼都没有。
为了抑制罪主的最后挣扎,徐志穹把所有灯笼都用上了,包括他在青衣阁留下的灯笼。
穷奇喊道:“再往远处找找!”
众人四下寻找,京城一片寂然。
长乐帝坐在大殿门前,他想点灯笼,却依然点不亮。
志穹打赢了没?
此前还觉得心里一阵阵翻腾,而今突然觉得安静了许多。
陶花媛在阴阳司门前,静静的搓着火花,却还是点不亮灯笼。
“贼小子,我好像听见你声音了,你在什么地方……”
青衣阁上,尉迟兰急得满身汗水:“少史,这灯怎么点不亮了,为什么点不亮了?”
罚恶司里,夏琥拼了命想点亮一盏灯笼,可灯笼一直不亮。
常德才在旁帮忙,却也点不亮。
“夫人,你别哭,主子肯定不会有事。”
“我没哭!”夏琥擦擦眼泪,“我等他回来,他答应过我,一定能回来!”
梵霄国王都,楚禾拿来好几根木柴,可就是点不亮灯笼。
“这特么怎地了?为什么点不亮!”楚禾急得眼泪直掉。
“哭什么!”杨武也抹了抹眼泪,“我猜志穹是打赢了,打赢了,灯笼才灭的,不怕,不怕!”
大乾旧土,倩娘默默祷祝:“灯笼之中有火,有火能点灯笼,有火灯笼就该亮。”
篝火还在,可灯笼就是点不亮。
倩娘咬咬嘴唇:“祖师,保佑我徐郎……”
……
薛运五湖四海走了一圈,没找到一盏灯笼。
白虎道:“我听道门弟子说,千乘国那厢的灯笼挺亮。”
薛运怒道:“志穹怎么会去千乘国,那不是要惊醒混沌?”
白虎叹道:“除了千乘国,只怕没有别的地方有灯笼了。”
九娘低声道:“穷奇真神给生杀星宿留了一座星宫,星宫里有灯笼……”
穷奇捏住九娘左边的肥桃蛋子,拧了一个麻花结,疼的九娘直哆嗦。
薛运喝道:“鸟厮,我就知道你要偷我人,赶紧给我交出来。”
穷奇无奈,带着众人去了星宫。
他真给徐志穹留了一座星宫,星宫里挂满了灯笼,一盏都没亮。
穷奇长叹一声:“我跟志穹说起过这座星宫,他把这里的灯火也借走了,这一战,他把能拼的都拼上了。”
薛运搜罗半响,没找到徐志穹的踪迹,也没找到一盏亮着的灯笼。
“早就不该听你瞎扯!我特么套死你!”薛运跑回望安河,接着挖洞去了。
薛运没命似的挖河泥,凌寒也不敢打扰。
他看到混沌坐在望安河边,正在卜算。
凌寒看着混沌的算筹,看了许久道:“这卦象……”
混沌点点头道:“这卦象很特殊,里边有一段机缘,你看不出来,但是我懂。”
……
渊州,芹树县,一座靠近深山的村落。
渊州很荒僻,芹树县受到怒夫教的影响,基本十室九空。
而这座靠近深山的村落里,一共只剩下了两户人家
这是个让所有人都忽略的存在,甚至连神灵都忽略的存在。
一户人家里,女子半夜睡醒,睁开眼睛,看到他五岁大的儿子正在熟睡,草席边上却还插着一盏灯笼。
那灯笼好奇怪,里边只有小半截蜡烛,却还能一直亮着。
娃娃今晚吵着要点灯,就让他点了。
这都睡熟了,还点着作甚来?
女子正要把灯笼吹了,娃娃忽然醒过来,一把将灯笼抱在了怀里。
“娃!夜深了,快点把灯吹了!”
“不行!”娃娃把灯笼紧紧抱着,不让娘亲动,谁也不让动。
他昨晚做了个梦,梦到给他灯笼的这个人,让他点灯。
刚才他还做了个梦,梦到那个人,钻进灯笼里了。
那灯笼,一直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