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负直言不讳道：“我认为终极恐惧客观存在，但我理解的终极恐惧和莫甘娜、卡尔的学说并不相同，而且我认为终极恐惧并非是智慧文明无法逾越的壁垒。”

凯莎若有所思道：“文明动力？”

“没错，给文明插上翅膀，或者安装上一台动力强劲的推进装置，在遇到科技瓶颈、文明自身发展困境时，仍能继续前进，最终冲破终极恐惧的壁垒。”

凯莎反应很快，“基于你的理论，拥有强劲动力的文明有可能打破终极恐惧壁垒，升级为更高层次文明。也就是说，你认为宇宙中存在比天使更高级的生物，你认同次生物的存在？”

这又是一个超神宇宙主流思想的分歧点，次生物。

次生物是凯莎与基兰在辩论中给予的命名。她不认为有所谓的虚空生物，但相信了有虚空物质，并且这些物质是宇宙本来就有的微量暗元素。

她认为自己属于主生物，也就是宇宙的主宰生物；而那些所谓的虚空，没有的、不可见不可知的东西，定位为次生物，也就是它们不属于这个可视的主流世界。

对于次生物，许负也有自己的理解和思考，斟酌道：“凯莎女王，宇宙太大了，太浩瀚了，大时钟计算到的宇宙是已知宇宙，没有计算到的是未知宇宙，那是不是宇宙的边界，至今没有定论。在尚未探索到宇宙边界和了解宇宙本质之前，我对一切未知都持乐观态度，也愿意去研究，去发现。”

“很好，我喜欢和你这样有思想、有想法的神交流。”

凯莎并没有像和莫甘娜那样与许负争论，但显然也没有认同许负的理念，因为关于次生物的辩论已经持续了几万年，时空神基兰没有说服凯莎，卡尔没有说服凯莎，莫甘娜更没有说服凯莎，凯莎确立的正义秩序也是明确反对次生物存在的，她不可能自己推翻自己的学说，那样天使文明就完了。

凯莎是个信念坚定的神，凭许负几句话就让她改变理念，那简直鬼扯。

“说说文明动力吧，我对这个比较感兴趣。”

许负耸耸肩，无可无不可地说道：“文明动力的想法是建立在突破终极恐惧壁垒的基础上的，但目标又不仅限于冲破终极恐惧壁垒，在我设想中是一门异常庞大和复杂的学问，未来怎样，我完全没有头绪，只能讲讲基础概念。”

“终极恐惧，在我理解中应该包含以下几方面。”

“一是宇宙中客观存在的各种天体危机、天体灾难。比如一颗直径巨大的陨石落在地球上，就能让地球文明遭受毁灭性打击。再比如宇宙中一颗恒星发生超新星爆发，波及范围内的文明也会遭受灭顶之灾。但这些宇宙灾难对高级文明是没有太大威胁的，毕竟高级文明都拥有先进的观测技术，预测方法和逃离手段，可以避开危机。不过正如我刚才所说，我们对宇宙了解有限，宇宙中会不会存在一种连高级文明都无法探测、预知和逃离的可怕灾难呢？”

“二是宇宙文明间的意识形态冲突。宇宙中最主要的矛盾，就是意识形态冲突，同时意识形态冲突又是最尖锐的矛盾，越是高级文明其意识形态冲突越不可调和，必然发生毁灭性战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天使与恶魔，就是很好的例子。

三角体对于形体战争的认知，同样能拿来做例子。

“三是文明自身的问题。众所周知，自然哲学是自然科学的先驱与基础，而自然哲学又源自于基因哲学。”

“我研究过地球物种的基因数据，一斑窥豹，发现凡是具有遗传物质的生命体，几乎都拥有共同的基因哲学，那就是原始的‘生存’与‘繁衍’思想。无论是智慧生物，还是非智慧生物，都被刻入基因的生存、繁衍哲学所支配着。拿地球人来说，生存这条线可以衍生出科技、娱乐等方面，繁衍这条线可以衍生出亲情、爱情、审美等方面。由此扩展出去，这是否是全宇宙具有遗传物质的生命体的共性呢？再大胆猜测一下，类似生命体文明最终遇到的壁垒都是近乎相同的呢？”

凯莎早已破解生命体基因密码数据，拥有创造神、复活神的能力，许负这么一提，她便闻弦而知雅意，捏着下巴问道：“你想从基因层面动手，在基因之中植入哲学思想，以此影响生命体的行为和思想？”

“还不够。”讨论的内容渐渐深入，许负也感觉有点吃力，一边思索一边说道：“智慧生命拥有智慧和自我意识，一定程度上有打破基因哲学的几率，但也要看到，智慧是有疆界的，人类社会中民主的诞生，让文明中个体遵循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如果大多数的智慧都突破不了基因哲学，那他们的思想就占据主流。大部分人是‘短视’的，他们只看重眼前利益，忽视长远利益。比如某一项工程，长远来看是有利于社会、科技发展的，但因为初期投入太大，大多数人持反对意见，不了了之了。长此以往，文明发展就会陷入停滞平庸，缺乏活力，内部矛盾丛生，最终走向自我毁灭。”

凯莎深表赞同道：“这就是天使神权主义诞生的根本原因所在，文明需要智者引领，宇宙同样需要智者，而所谓的终极恐惧却要抹杀最高智慧。”

“突破不了科技瓶颈、基因哲学瓶颈和智慧瓶颈，任何文明都会堕入平庸，最终都会产生不可逆转的自我毁灭倾向。”许负若有所思道。

“你们地球的大过滤理论？”

许负没有回应，他的思路一下子连贯了起来，灵感纷沓至来，自言自语道：“基因动力，智慧动力，然后形成一套可以自我规范的文明动力哲学，变成一种思想，基因可以舍弃，身体可以舍弃，变成一种更高级的能量生命？信息生命？光子生命？”

听到这里，凯莎再也蚌埠住了，只觉头皮发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猛地从王座上站将起来，凝视脚下云海，云海翻腾间似乎浮现了时空神基兰、卡尔的身影。

他们不就成为了许负口中的特殊生命体吗？

隐约间，凯莎仿佛看到了所有思潮合流的景象。

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