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云看到魏旭将那只鸟活活捏死,后悠悠道:“不知者无罪,面对一件有利可图却犯法的事情,想要获得受益,就当做什么都没看到,还要指明其中利害,万不可旁敲侧击。”
“万一,我是说万一许景升不敢呢?”
“所以我们要给他勇气,给他认可。给他一张饼,勾起他内心的贪婪欲望,让他敢,人心皆贪,只是贪的东西不一样而已。”
“大人……”柳如云慢慢抬起头看着他,似在询问——我呢?
“这一次是巡抚吕大为来找我,我才不得不管,只因为他是福建巡抚,若是换做知府,你看我还管他么?”魏旭冷笑一声,想起了一个东西。
断头路,路断头,之所以断就是因为不想被别人占便宜,魏旭之所以要一条没断头的路,就是为了买一条有头的路,听起来有点废话。
利益集团,利益为先,集团之内都是自己人,集团之外就是外人,哪怕以前是集团里的人,脱离了集团,就脱离了集团利益,不甩你就是好事,坑你才是正常。
“我明白了。”柳如云转身欲走。
“帮我带句话!”魏旭叫住他,幽幽说道:“海上升明月。”
当晚,柳如云就去了许景升宅邸,得到了热烈欢迎,在听完柳如云的话之后,许景升内心对魏旭充满感激。
这样,在日本的生意就能做了,钱可以继续赚,还能继续扩大贸易,用商船做掩护,无所顾忌的对日本加大贸易。
他自认为,这都是那四千万两白银起了作用,更是自己对孙开才的照顾,才让他有了今天。
即使许景升常常和官场打交道,但终究不是官场的人,认识的也都是一些最卑劣的贪官,他们或受限于能力无法晋升自暴自弃,或是忍不住内心的贪婪,出卖国家利益。
无论哪一种都可见其短视。
和魏旭这样的人比,还是相差甚远,根本没想到,魏旭已经把他关在了笼子里,像那画眉一样,想捏死就捏死。
“大人还让我给你带一句话!”
“什么话?”
“海上升明月!”
“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啊!”柳如云转身就去,“反正话我已经给你带过来了,你自己慢慢品,品不出来和我也没关系。”
许景升一时间陷入了迷茫,他知道,这话中的深意是让他走好下一步,但他实在想不出来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迷茫中,他走出院子,看到院中站着一个人,此人凶神恶煞,脸上有刀疤,身材魁梧,皆是杀气,属于辅警看了两眼冒光的那种。
“你怎么来了?”许景升小声怒喝,又惊又怕。
“我怎么不能来?你我是同乡,不至于这般疏远我吧?”男人大步走到许景升面前笑道:“你刚才一直在嘀咕什么?”
“大人让柳同治给我带一句话!”
男人抬起头看着他问道:“什么话?”
“海上升明月!王直,你不应该来这。”
王直冷哼一声,“我不来这,你一辈子都猜不出来。这句话就是字面意思!”
“何意?请解!”
“我大明有一句话——日月所照山河,皆是大明国土。但因为禁海,太阳从海上落下去了,天黑了,月亮就该升起来了!”
“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直再次冷笑道:“蠢货,是让老子把倭寇揍了,确保福建没有倭寇侵扰。”
“不可能吧?”许景升是一脸的不信。
“哼,帮大明打海盗,打倭寇这种事老子可真没少做。大明也暗中给了我一点好处,天亮的时候,大明的皇帝照耀大地,现在天黑了。就该老子上场了!”
“你真准备对他们动手?”
王直点头道:“世间熙攘皆为利往,那群倭寇能给我的,大明能给我百倍不止。我早就向大明提过要求,只要愿意开海,我什么都愿意做,可大明就是不开,现在好不容易抓住机会,我能放过?”
“那你这么晚来干什么?”
王直笑道:“我听说市舶司开了,就准备来拜访一下魏大人。”
“万万不可,大人身边一直有锦衣卫的人监视。”
“那就算了,锦衣卫可不是一群好惹的东西。记住我们的约定,你继续给我情报,我继续给你好处,我先回去了!”王直转身离去,他还要准备对侵扰福建的海盗动手。
大名虽然是个“一村之长”,但也不是许景升这种商人能高攀的,自然有人从中牵线搭桥。魏旭之所以这样做,就是试试许景升的背景。
另一边,魏旭也没闲着,他被邀请到化雨田的府上,桌上有一碗香茶,与魏旭相伴。
他施施然端起茶杯,自问一下就知道是极好的茶叶,虽不识茶,却知香苦。虽不知人,却知美丑,这都是人之天性。
“好茶,当真好茶。”言语之中几分敬意,“大人,深夜请我前来品尝香茗,想必不是赏月吧?”
“当然。”化雨田放下白玉茶杯笑道:“今年明前的狮峰龙井。”
以白玉做茶杯,今年新出的明前茶,所谓明前茶贵如金,还是第一好的狮峰龙井,化雨田贪污多少,足以管中窥豹。
“浙江的事情,你知道多少?”化雨田端起茶杯,慢慢品茶,他长的柔美,虽然年纪不小了,可举止却异常优雅,好似大家出身。
毕竟是皇帝家的太监,再差能差到哪里去?
“对大人不敢隐瞒,知道个七七八八!”魏旭也不交底,他不是个感性的人,会做出交浅言深的蠢事,试探谁都会。
“你对胡宗宪有多少了解?”
“多是听说,不甚了解。”
化雨田饮下一口香茗,微笑道:“那你知道严嵩,从未收过胡宗宪一两银子么?”
魏旭震惊的抬起头,他知道胡宗宪是个英雄,不是个好人,借着严嵩做靠山,严厉整治倭寇之乱,却没想到严嵩对胡宗宪是这样的态度。
“老东西识人!”化雨田端着茶杯,微笑道:“他知道胡宗宪是个好人,是个能人,就对他视如己出。万岁爷知道,老祖宗也知道。浙江发生了大事,严嵩把胡宗宪放下去,不是为了保人,而是为了清查,有一个杀一个,肯定在瞒大事。”
“比如说。造反!”
啪嗒一声,茶碗摔碎在了地上,化雨田瞪大眼睛看着他,知道,这是魏旭的投名状,这件事若是告诉万岁爷,就算严党不倒,也要半残。
至于证据,去浙江看看就知道了。
化雨田舔了一下嘴唇,笑问道:“那你可了解清流?”
“书生意气!”魏旭放下茶碗,他对清流没有一点好感,说好听点——书生气,说难听点,哼!
“我知道的也不多。”化雨田笑道:“如果这件事,只有一个胡宗宪,问题就能完全解决,只是慢一点而已,严嵩也不敢让这么大的罪报出来,否则朝野上下必然一片震动。”
魏旭能想到,那龙椅上一声龙吼,足以让大明两京一十三省地陷天塌。
“清流来了?”
二人相视一笑。
化雨田微笑道:“所以,这件事绝对无法好好解决,因此,我希望你不要插手,绝对不要趟这趟浑水,否则,万岁爷会很生气!”
只要是入了这趟浑水,就必然会倒向严党或者清流一派。
这是谁都不想看到的。
清流和东林党是一群什么样的人呢?
举个例子,你公司里,某个项目除了问题,胡宗宪是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要,埋头解决问题的技术人员。
严党,就是因为挪用公款,让项目出问题的人。
清流,是什么也不干,就他妈站在那指指点点,大声质问这件事是谁做得,还对胡宗宪指指点点,说你应该这样做,而他们提出的方法往往卵用没有,你不听,不仅要被骂,他们还打小报告。
最恶心的是,他们知道不管这件事,胡宗宪肯定能解决,但为了扳倒严党,就会反其道而行之,让事情越来越麻烦,从而让老板(嘉靖)查出严党贪污,好夺权。
“我自然知道!”魏旭继续品茶,这是他喝过最好的茶,最金贵的茶,不舍得浪费。
“那你觉得,这件事应该怎么办?”
魏旭放下茶叶微笑道:“当然是告诉万岁爷,为官之道——上不欺天,下不祸民。”
“你就不怕万岁爷查到你头上?就算没查出什么,告诉了严党,到时候,严党不倒,你就死定了!”
魏旭轻轻摇头说道:“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万岁爷真想查,有的是办法,万岁爷不想查,我说了也没用,但说和不说是态度问题,是臣对君的态度问题,不是么?大人!”
“啊哈哈哈!我就说老祖宗怎么会看上你小子,我侍奉老祖宗十年,他才教我的东西,你十九岁就悟透了!”化雨田拍了拍手,一个美丽的丫鬟送上一个盒子。
打开一看,皆是上好的明前狮峰龙井。
“织造局贱商给我的,分你一半。”
“灾民开垦荒地出来的田地,已经开始种下桑苗,我正在研制一种耕地工具,可以加快翻耕。今年能种下四十万亩桑苗,年底就能出桑叶,明年成树,二十万亩给商人,二十万亩孝敬万岁爷。”
“上道!”化雨田笑的很开心,“让万岁爷开心了,咱们才能开心!”
“大人所言极是,未来还需要大人多多教诲,多多帮助一下小人!”
“同朝为官,岂有不帮之理?”
魏旭收下茶叶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