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海岸港口,四十艘大船穿过浓雾而来。
魏旭和三千名风营士兵站在港口,武器立在士兵们身后,魏旭肩扛王命旗牌。
他看到每艘大船后面都有一个小船,大船靠岸之后,海盗们全部跳入水中,乘坐小船跑了。
“这里是我们的四十艘自己吃的粮食,多为稻米小麦,后续都会送上。”海盗们撂下一句话跑了。
魏旭转身对柳如云说道:“如云,福州知府一职你暂且替我担任,福州的百姓就交给你了。记住,回去之后立刻参我一本,说我与海盗王直进行粮食交易。”
“这……大人,我不能让你一个人承担罪责呀!”
“你担得起么?”魏旭怒视着他,吼道:“这是我的命令,在折子上说,你是奉我之命参我。”
柳如云低下头落泪。
魏旭上去就是一巴掌,“哭哭哭,哭能解决问题么?”
他上前抱住柳如云安抚道:“我若死了,身后事和我的家人就拜托你了,后续的粮食一定要送到,谁敢贪,就直接上奏朝廷。登船!”
船夫们和士兵开始登船,魏旭站在最前面的船上,看着满江浓雾。
一天一夜的星月兼程,魏旭终于来到了浙江,目之所及狼烟四起,地上满是人的尸体,到处都是骸骨。
幸存者蹲在尸体上,双目无神,啃食着人的手臂,背后的野狗如狼,对他们虎视眈眈。
士兵们全部低下头,不愿意去看这幅人间惨剧,但魏旭却死死盯着,他要记住这一切。
“丢点粮食下去。”
“可是大人,我们这些粮食都要送到杭州,这不是你的意思么?”
魏旭微笑道:“难道我要对这里的饥民冷眼旁观么?至少得做点什么。”
一袋又一袋粮食被扔下船,士兵们高呼奉旨赈灾。
饥民们跑到河边跪在地上,高呼皇帝万岁,大明永存。
此时,大明的皇帝,正在吃着造价二十万两一颗的“仙丹”。
这些年,他夏冷冬热,以为仙术即将大成,却不知这是因为水银中毒过深而致。
在大道上骑马而行的赵江狐看着这一幕,大骂狗皇帝罪该万死。
抵达杭州之时已到深夜,整个杭州城灯火通明,城外火光百里,八十万饥民组成的造反军正对这地上天堂虎视眈眈。
太月楼中,丝竹靡靡之音不绝于耳,桌子上摆放着大量肉食,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地下钻的,中间还摆放着一坛上好的女儿红。
贴着红纸条,上写——封存三十年。
留着漂亮胡子的瘦小男人起身笑道:“这可是三十年的上好绍兴女儿红,绝品呀!”
此人就是杭州知府郝为民,任他笑的如何高兴,身边坐着的两位都阴沉着脸,像是牛踢死了他们爹一样。
身穿盔甲的大明胡宗宪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现在外面饥民围城,你却有心情在这里喝酒?”
郝为民白了胡宗宪一眼,哀求道:“大人,我的好大人,给朝廷的折子早上去了,现在给我们粮食的只有福州。有了这四十大船粮食,我们就能多守几天,届时那些灾民必将不攻自退,这是天大的好事,好事当然要配酒不是么?魏大人!”
魏旭也没给他好脸色,他端起酒喝了一口说道:“如果让万岁爷知道这里有那么多灾民,到时候,莫说杭州浙江,就算是整个朝堂都要震动。”
“我不明白大人是什么意思!”郝为民阴沉着脸,眼神十分不善。
“这些粮食和日后的粮食都是给那些灾民的!”
郝为民指着窗外怒吼道:“那是灾民么?那是打退我们军队七次的造反军,你把粮食给他们,你就是造反!”
胡宗宪眼中出现了一点光。
魏旭依旧端着酒杯,抬起头看着他笑道:“这些粮食是从王直那里买来的!”
二人大惊,这可是通倭的大罪。
“知道为什么我们的士兵会被打退七次吗?”魏旭转头看着胡宗宪,这绝对不是领导的问题。
胡宗宪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沉声道:“当今圣上以孝道治天下,我现在手里的士兵多是杭州军,他们怎能对自己的生父生母下手呢?”
“正因如此,方才家国不分,贪官污吏到处都是,现在的大明就像一颗烂树,没有一剂猛药,根本救不了!”魏旭笑道:“的确,他们是造反,但我大明有亿兆百姓,为什么唯独浙江一处造反?”
郝为民面色如常,随后冷笑着问道:“想知道真话么?”
见二人点头,他微笑道:“大明无论是贪官还是朝廷缺钱了就掠之于民,民变在即,就掠之于商。取商十之八九,予民十之一二,民皆高呼圣上万岁,商人该死,却不知商人的钱都是民脂民膏。”
二人无比淡然,这些潜规则他们又怎么能不知道呢?
国家从不创造财富,他们只负责调度财富,谁创造财富?商人?资本家?企业家?都不是,是农民和工人。
郝为民指着自己的衣服笑道:“文官身上绣的是禽,武官身上绣的是兽,你我哪个不是衣冠禽兽?脱下这身官皮,下面是布衣还是丝绸,只有你我知道。”
他猛的扯开自己的衣服,里面是一件有不少补丁的粗布麻衣。
魏旭没有掀开,他里面是上等丝绸。
“浙江承宣布政使和巡抚是两个傻子,他们不知道这里道理,交商太深,有太多把柄被商人抓住。早已是官商勾结,就算被杀也不敢暴露商人。”郝为民笑的无比凄凉,他抬起头看着屋顶流泪,“我又何尝不是呢?”
“那你为什么不穿丝绸?”
“你知道每年朝廷要找浙江要多少钱么?”郝为民拍桌而起,指着他低吼道:“你不知道,现在土地都在商人手中,挂在官员名下。朝廷找百姓要一两,下面就敢找百姓要十两。若是丰年还能不饿死人,但这些年那年是丰年呀?知不可为而为之,我本以为只要每年能好好交钱巴结上头就能离开浙江这块烂地,谁知道,天命弄人呀!”
魏旭冷笑道:“你知道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什么意思么?”
“我可是榜眼!怎会不知?”
“那就让我这个探花来告诉你吧!孔子是在告诉我们,做事不问可不可能,只问应不应该,郝知府,多读书。”魏旭白了他一眼拍桌而起。
文科生比不过理科生好像是一种大众认知。
因为理科生重视基础理论,而文科生只需要死记硬背,对付考试。
但上的越高就越发现,文科比理科更加重视基础理论,需要阅读巨量的书籍来完成自己的基础理论,而不是背着课本上的断章取义,应付考试那么简单。
“你要干什么?”郝为民急了。
这位和他同级的知府才是这桌子上最不好对付的人。
“万岁爷赐我王命旗牌,可不是看的。”魏旭扛着王命旗牌向外走去,“你们就在这慢慢喝酒吧,严党做严党的事,我做我的事。”
来到门口后,魏旭怒喝一声,“风字营,集合!”
三千兵甲齐待命,待斩贪官项上头。
魏旭第一个来的地方就是施粥棚,原本郝为民想把这些灾民全部轰出去,可轰着轰着就发现,对面越轰越强,便不敢轰了。
虽是深夜,粥棚前依旧是人满为患。
他走到锅前,看着清水之下,米不盖低怒吼道:“这是粥么?给我打一碗。”
施粥官员还在懵逼中,风字营的士兵就给他打了一碗,魏旭抓起一根筷子立在中间,松手时就倒了。
看着筷子漂浮在水面上,魏旭狞笑道:“王命旗牌在此,把这些施粥的官员溺死在锅中。抄家,杀全家。”
风字营士兵抓住那些官员溺入锅中,原本负责维护秩序的人看到这一幕也不敢动。
他们知道以他们的身份,反抗手持王命旗牌的人就是造反,造反就杀全家。
“还愣着干什么?架锅,加米。筷子倒,人头落。”
“大人,我们没有那么多米呀!”
“米呢?”
打开杭州粮仓库门,火光瞬间照亮大半个屋子,一只被饿死的老鼠就躺在中间。
用自己瘦弱的尸体控诉贪官们的贪婪,居然能把老鼠饿死。
魏旭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杀,和粮仓有关的人全部杀咯,一个不留,抄家,杀!”
天微微亮,魏旭坐在知府衙门门前,他低头看着面前的知府衙门冷笑,坐下是三千六百颗人头,下面跪着的是杭州的大商和粮食商人。
商人全部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黄液满地,魏旭撩起自己染血的长发微笑道:“各位,现在是你们为大明效忠的时候了,为国奉献,人人有责呀,你们怎么还躲着我呢?”
胆小的家伙们已经被吓哭了!
知府衙门里,郝为民看着坐在人头山上的魏旭骂了一句:“疯子,朝廷怎么会派过来一个疯子?”
胡宗宪端起茶水喝了一口说道:“现在有个疯子给我们打头阵不好么?你猜他要干什么?”
“我管他干什么?浙江绍兴,金华,宁波,台州全部失陷。他杀再多人也没人会管!我猜个屁,老子都要死了,只要家人能保住,我管这个疯子干什么?”
这就是破窗效应的作用,你只看到了破碎的窗子,满地的碎玻璃,很少有人会注意到隐藏在角落中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