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明,你觉得如何?”
烛光摇曳,李柘感觉到延平王尚在犹豫之中,或许问自己,只是想找个外来的理由、或者参考。
李柘当然不希望延平王当下就跑去收复台湾,若是那样,对平南军来说,可就太不友好了。
福建屏障若是短时间内消失,届时平南军要面临的,可就是清廷的四面围剿。
“殿下,台湾自然是个好地方,田园数百万顷,沃野数千里,一年粮草可得数百万担,足以养活十万大军。地处海外,外无清廷攻击之忧,可保无虞。至于占据若干良港的荷兰红毛夷,不过千余人,对于殿下来说,台湾垂手可得。若是占据台湾为根本之地,不失为优选。只是……”
延平王听到前半截,和自己想的差不多,心中大喜,刚想赞一声“英雄所见略同”,被最后的“只是”挡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头:
“只是什么?”
李柘也不敢吊着,被延平王打断了话,也不在意,继续说道:
“只是台湾地广人稀,相比之下,福建尚算富庶,依旧大有可为,殿下军中多八闽子弟,若是远走台湾,安顿家眷,此后想攻略福建乃至江南,怕是难了……虽说安土重迁,一旦远走,故乡南回。”
“再者,若是攻取台湾,殿下能用之策,无非一守一攻。厦门等根本之地,不容有失,要派精兵留守;台湾跨海,需要水师精锐、配合大军,军力可还充足?”
“若是殿下分兵,清军援军又来,如何两全?柘直言不讳,失礼之处,还望殿下宽恕。”
大半天,延平王都没有开口,在地图上反复查看之后,笑了:
“这才需要和平南军合作嘛。平南军已占据福建两府之地,清军若来,我等兄弟齐心便是。福建虽好,我等十数万家眷生存却难,若无一宝地安排,南京战事的失利,恐怕还会上演。”
李柘若有所思:
“广东百废待兴,十数万人,还是能安排下来的。殿下若有意,柘可以安排。”
延平王抬起头,似笑非笑,看了李柘好半晌,看得李柘莫名其妙,心知这平南将军怕是一片好心,纯粹想帮忙,只是崛起太速,朝堂经验少了些,还是太年轻了啊。
若是换了郭之奇,肯定不会如此直接了当就说出来,延平王的家眷若是集中安置到了广东,起码需要一府之地,那这一府听谁的?
要是听了延平王的,平南军就白白丢掉了血战的来的一大块肥肉;若是听李柘的,或者被平南军的政策同化了,郑军就可能从此分裂,一部分姓郑、一部分就该姓李了。
极端一些,若有朝一日两家闹了不愉快,这十数万家属,可就是人质了。
延平王看了半晌,确定李柘没有那么厚黑的品质,叹了一句:
“不妥。”
有这么半天,李柘也反应过来,作为军队主帅,是不会允许在初次见面的时候,就谈起交付家眷这么重大的事情的。
“柘失言,望殿下宽恕。”
“哎,不用多礼。就你我二人,聊聊而已,有什么宽恕不宽恕的,你也是好心。”
“敢问殿下,若是去取台湾,殿下的计划是?”
“最快年底,最慢明年二三月吧。制定计划,修整战船,安排防守,还要防备清兵可能的进攻。”
“不能再延后?”
“不是我不愿,军兵、家眷禄米难填,早一些到了台湾,便能早一些种粮,早一些收获,早一些支应大军。”
“殿下,若是晚几个月,到了明年下半年,平南军就能缓过来,届时联军攻取福建,窥视江西、浙江,岂不是更好?若到那时,殿下还欲取台湾,平南军定全力相助。”
“辅明啊,不是我不想,形势所逼。广东能支应我部到明年下半年?届时去了台湾,少了一茬粮饷,却是还需平南军支应。”
李柘听完,沉默了,说到底,还是地盘、粮草闹的。
若是放在十年前,福建还在郑家手中,银饷、粮草都不缺,哪里还需要去考虑远在数百里海外的台湾作为根基?
说好听一点,是粮草所限,不得不为,是恢复了大明对台湾的统治,说的不好听一些,未尝不是心灰意冷,脱离抗清前线,想多为郑家、为郑军背后的各家谋一些私利?
“既然如此,柘也不敢多言,殿下神武,必将顺利克复。广东愿支援殿下大军三月军粮,略表寸心。只是广东也是百废待兴,还望殿下照料海贸,互通有无。”
“好说,好说。辅明真是豪气,好汉子!”
“殿下,柘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殿下给予薄面。”
刚得到李柘三个月军粮允诺的延平王,豪气大发:“尽管说来便是!”
李柘斟酌了一下言语,小心问道:
“平南军水师新建数月,精通水战人才缺乏。柘想向殿下借些百战老兵,在广州当个水师教官,直至延平王攻台。”
“借人?”
“对,实在是无奈。潮州之战和清军水师拼杀一场,损失惨重,现在还没完全恢复。平南军的兵都是好样的,奈何缺乏水战经验,故此,想借一些,数十人即可。只要经验充足,退下来的残兵,也可。”
“残兵也要?好说,好说,我安排一下,借你百人。”
“谢过殿下。”
两人又就福建、广东商贸问题,平南军与郑军的联络、联合等问题谈了个大概意向,宾主尽欢,直到亲卫提醒凌晨了,延平王才停了下来,亲自送李柘出了大门。
李柘施礼过罢,就要上马返回驿站,被延平王轻声叫住。
“殿下?”
“辅明,可曾……”
李柘等了片刻,却没有了下文。
延平王略显尴尬,一副想问又不知道如何问的神情,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辅明,午宴再见。”
李柘一头雾水,猜不透延平王到底想问什么,再次施礼拜别。
骑上战马,带着等了半宿的亲卫,缓缓归去。
延平王站在中门门口,看着火光下挺拔威严的背影,心里默念:
“辅明,可曾婚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