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刮肉疗毒,时间悠远而漫长,对姜清颜来说,是她第一次拿起刀具,一个人挑战这样长时间的治疗。
而对顾燕笙来说,这是让他回忆,甚至联想了许久的过程。
若五年前他不是一个人逃了,而是把姜清颜给带回大燕了呢?
他们会怎么样?
姜清颜大概会跟他一起,先吃上一点苦头,也许还要忍受跟他战场的分离,看着他多次受伤而归。
再这样帮他疗伤。
可是她也会给他生下儿子。
姜逸那个孩子,那么聪明的孩子,虽然性情冷漠,却胜在聪慧冷静。
孩子一定不会爱哭闹,会跟她一起,乖乖的等他征战归来。
若是他受了伤,她就像这样给他疗伤,姜逸就守在他身边,陪着他们。
他们一家三口,会吃苦,但也会甜蜜。
待他得到大燕的皇位之后,就会给他们尊荣和地位,封姜清颜为后,册封姜逸为太子。
然后,幸福和美。
这画面,在顾燕笙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竟让他内心,生出了一丝美好的祈愿。
美好。
这两个字,从他十岁流落民间的时候,就从未再出现过了。
这么多年,他内心阴暗血腥,充满戾气,顽固而坚强的,只有他自己。
他要强大,要别人都仰视他,却从未想过……
能有人,陪伴自己。
“咔嚓——”
细微的声音,伴随着姜清颜的一句,“好了。”
顾燕笙已经忍痛到虚脱了,脸颊上的汗,深入长发,脸色像脱了一层皮一样苍白。
姜清颜给他擦了擦脸上的汗,然后收拾了一番,叫张良进来了。
张良迫不及待的到顾燕笙身边,看到他苍白憔悴的样子,心里就是一沉。
姜清颜交待张良,“这段时日他不可移动,就在医馆里住着,这里有大夫十二个时辰都在,任何情况都会及时处理;
他这腿,十二个时辰之内不能下地用力,所以他的一切,要有人照顾。”
张良立刻点头,“明白,我会照顾好世子的。”
他看到顾燕笙的双腿,全都被白纱布包裹着,缠的厚厚的,就像是绑了木桩子一样。
“姜清颜,你去哪?”
被抬到了一间病房里,顾燕笙嘶哑的出声。
姜清颜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衣裙,她的脸色却还是如方才那般严谨,“我已经治好了你的腿,接下来便是你的休养,我不必时时守着,你安心躺几天便是了。”
他的双腿已经重新用了药,血肉会慢慢长起来,痛觉也已经恢复。
现在只要他休养着,以后就有站起来的希望。
她的作用,已经发挥的差不多了。
“今日……辛苦你了。”
顾燕笙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他瞧见,站了一天,八个时辰,姜清颜的脸色也苍白了。
而且她不停的洗手,双手在血水中来回浸泡,皮肤都泡的发白了。
她还没有一丝怨言。
对他一如往昔的冷淡。
姜清颜没理他,转身就走出了他这病房。
张良嘶了一声,坐在他床边,“世子,这王妃给你用了什么药啊?”
他说话都开始便温柔了?
“不知道。”顾燕笙闭上眼,又疼又累,他疼的只剩下半条命了。
“也许是麻沸散吧,那方太医告诉我,用了麻沸散的病人啊,全程没什么感觉,醒来之后也会虚弱,要多休息,世子你快睡吧。”
张良安慰了顾燕笙一番。
顾燕笙挑起了一只眉毛,“你说什么?麻沸散?”
张良点头,“是啊!据说这种药,能够让人暂时失去痛觉,方便大夫治疗,这可是王妃自己研制的好药,许多病人伤筋动骨了,
用它,能够少受不少苦呢。”
“嗤!”
顾燕笙咬了咬牙,真是好你个姜清颜!
枉他以为她如此辛苦,白感动了一天。
她明明有麻沸散,却不给他用?
让他就这么疼了好几个时辰!
“姜清颜,你好得很!”
顾燕笙内心突然生出一股邪恶的念头。
他要把姜清颜带回大燕!
御书苑内,姜逸天黑了也不曾回去。
杜先生罚他将今日所学,全都抄写一遍,而且还要再写一篇文章,反思自省。
这是杜先生第一次罚他。
因为平日里对他的期望更多,所以他出现失误的时候,杜先生比谁都心痛,罚的很重。
祁连一直在御书苑外面等候。
所有人都已经离开了,只有姜逸还站在灯下抄书。
他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较劲,抄书都要站着抄。
祁连见状上去劝,“少爷,快些抄完了回去吧,元嬷嬷在家等的急呢!”
姜逸落笔的动作,并未因为她而变得快。
倒是他抽出一张纸,写下一句,“爹爹在哪。”
“王爷没回府。”
祁连之前派人回去传消息的时候,就顺带打听了一下。
她也知道,现在君倾澜还有一个女儿。
他若是没回王府,必然是去陪他那个女儿了。
这么凭空多出来一个江灵儿,别说姜逸难受了,就连她都跟着不舒服。
王爷都多久没来接过小少爷了?
姜逸不想回去,索性把整本书的内容,又多抄了一遍,直抄到深夜,姜清颜找过来。
姜清颜给顾燕笙刮肉疗伤,七八个时辰,体力早已耗尽。
可她回府听说姜逸还未归,仍然拖着疲惫的身子找了过来。
她看到孤灯下,姜逸被拉长的身影,走上前,拿下他手中的笔。
她的嗓音夹杂着忙碌之后的疲惫,“小逸,别闹脾气了,好不好?”
姜逸心头一沉,泄了口气一般。
他转身,抱着姜清颜,呢喃了一句,“爹爹。”
姜清颜低声道,“王爷没在府中,大约在江小姐的别院吧,但是我们不方便过去打扰,明白吗?”
“为何?”姜逸咬牙。
爹爹如今,整晚都要陪着江灵儿了吗?
“因为江灵儿也是王爷的女儿,王爷同样疼爱她。”这样的事实,姜清颜觉得姜逸是能明白的。
可他的情绪……
似乎跟以前有很大的不同。
“她,不好!”
姜逸很反感。
江灵儿不是个好人!
她品行不端!
“你与江灵儿有矛盾,但也不能在王爷面前说她,她与你一样,毕竟都还是小孩子。”姜清颜轻抚着姜逸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