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会稽水军统领季成,见过常侍郎。”
只见季成双手抱拳,当下便是俯身躬然行礼,神态举止之间更是无比的恭敬。
看到季成的这副模样,东方朔身旁的公孙度和庄助相视一眼,微微点头。
若是季成能够表现的这般谦逊有礼,那么想来他应当是不会在调兵之事上故意为难。
不过想来也怪,季成是会稽郡守将季川的亲弟弟,按理说应当是和季川早就通过气,即便是不故意为难也不应该表现的这么好说话才对。
这一点,两人一时之间也是有些想不通。
此时的两人心中只是在想,怕不是季川特意传信而来,让季成万万不敢故意刁难他们一行人,毕竟之前东方朔杀会稽军将领牛俞和郡司马赵无忌的时候那可是丝毫没带犹豫的,当着全军上下处死斩杀,那可真是让所有人感到震惊惶恐。
若是这般想,那倒是有着几分合理之处。
毕竟都是为了钱财名利,谁会想自己把命都送出去。
没人愿意成为下一个牛俞和赵无忌。
东方朔这杀神的名头,已经是慢慢传开了,闻言之人皆是感到心惊肉跳。
看着在自己面前表现的这般躬谦的季成,东方朔也是有些意外。
说实话他与众人预先所想相差不多,认为季成即便是不像其兄季川一样不识时务,恃强凌弱,那也起码不会给到他们这一行人什么好眼色。
毕竟说句实话此处天高皇帝远,震泽湖更是隐蔽之处。
东方朔也不过就是带了五百个人,可此处却是有数千兵甲,真要动起手来,恐怕东方朔他们也绝对吃不到什么甜头。
可是他再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季成面见之时竟是表现的这般谦卑,持的还是晚辈之礼,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
“季统领无须行此大礼。”
心中虽是不解疑惑,可东方朔还是快步上前扶住了季成。
“先生,各位,请进账说话吧。”
“如此甚好。”
一行人很快便是进到了季成每日所住的营帐之中,待到饮茶一碗之后,东方朔便是抬眼看向了季成。
“此前在书信之中,我已向季统领说明我们此行而来的缘由,还望季统领能够尽快调集兵士,随我前去东瓯,攻打闽越。”
此番言语,可谓是直入主题,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一言既出,便是要让季成调兵随他而去。
之所以东方朔如此言语,便是为了试探下季成内心深处究竟是不是像表面上那般恭敬,服从调令。
听到东方朔这般话语,身旁的公孙度,庄助还有卫青都是齐刷刷的看向了季成。
这可是他们此行前来唯一的目的,也是绕不开的话题。
便是季成表面上表现的再恭敬,可若是他内心早就做好了不予调兵的想法,那他们要花费的功夫可就大了。
毕竟会稽水军可不似会稽守军一样,早就是军心涣散,更是早就对那些将领心中不满,被东方朔三言两语就说的是群情激昂,义愤填膺,再杀两个人,当下便是将士气提升到了极点。
这样的做法在这里恐怕是没有半分的用处,说不定还会适得其反。
就依照季成在这会稽水军兵士心目中的地位和仰慕程度,若是将他杀了,恐怕他们都难以走出此地。
用强显然不行。
可若是好言相劝,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之下季成依旧是不为所动,恐怕他们还真就没有什么办法了。
那此行前来,恐怕就是白白耗费时间,白走一趟了。
可是季成在听到东方朔的言语之后,神色之中竟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异动,只见他点了点头,便是用眼神示意一旁的副将武佰拿出了一卷竹简。
待到东方朔拿起那卷竹简,季成便是开口言道:
“会稽水军八千人,战船十八条,已经全部就位待定,随时可以听从调遣开拔。”
“后仓粮草辎重,一应后备之物,尽数点齐,随时可以装上车架。”
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却是让在场的几乎所有人一惊。
便是东方朔,此时也是微微一怔,而后便是看向了那季成。
可是在季成的脸上,他竟是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异样之色,有的只是发自内心的敬然之色。
“季统领,我想有一件事我还是得再次向你说明。”
东方朔放下了手中的竹简,看向了季成。
季成一挥手,便是等待着东方朔的下言。
“我们此行前来,是没有虎符在身的。”
“曼倩兄......”
听到东方朔此言,一旁的公孙度便是轻轻踹了踹东方朔的脚,而后在他身后低声叫道。
只是东方朔却是像没有听到他的提示之言一般,一脸正色。
“我知道。”
季成点了点头,脸上亦是没有丝毫的异样之色,看得出来他早就知道此事了。
见他这般说,东方朔便是微微颔首,而后端起自己的茶碗,轻轻抿了一口,而后抬眼再度开口说道:
“没有虎符,那就意味着可能此番我们前去攻打闽越,驰援东瓯,即便是能够大获全胜,也不一定能够得到封赏,甚至还有可能被问罪。”
“曼倩兄......”
再听到这句话,便是庄助都有些坐不住了,也是在一旁轻声喝道。
而站立在季成身边的副将武佰,此时的表情都是有着几分精彩之色。
他没有想到东方朔竟是会这般坦白,丝毫没有任何的遮掩,当下便是道出了实言。
“既然没有虎符,不符合法令;打了胜仗又没有封赏,甚至还可能被问罪,那么我想问问常侍郎,为什么我们要选择去驰援东瓯?”
“放肆!”
“谁让你这般与常侍郎言语,退下!”
听到武佰的发问,季成当下便是脸色一变,而后转过头来高声喝道。
“无碍。”
东方朔轻笑一声,便是看向了一旁站着,脸上满脸不服之色的武佰,而后缓缓开口言道:
“为兵为将者,当以护佑天下子民为己任,以保卫家国为己任,此两者,重于一切。”
“作为大汉子民,军中之将,面对战事,怎能因为没有一个虎符,没有封赏,害怕被问罪就冷眼旁观呢?”
听到东方朔此番言语,公孙度和庄助便是微微点头,表示认同,位于末位的卫青则是一脸向往之意,显然是极其认同东方朔的话语。
至于季成和武佰,两人皆是一脸惊色,表情更是僵在了脸上。
东方朔方才的那番话,季成实在是太过熟悉。
这番话语,昨日一字不差的从公子的口中讲出,而今日,就再次亲耳听到东方朔道出。
而且两个人讲出此言之时的气质神情竟是那般的相似,季成确定,东方朔绝对和自己家公子相视!
而且两人的关系一定不浅!
难道,东方朔就是公子口中以前经常提起的那个同门?
想到这里,季成再次看向东方朔的眼神便是愈加恭敬了。
公子的同门,那是何等人物!
“先生之言,震耳欲聋,令我感到羞愧,受教了。”
“还望先生能够原谅我的愚昧无知。”
武佰也是个聪明之人,当下便是毕恭毕敬的对着东方朔行了一礼。
“无碍。”
东方朔大手一挥,便是轻声一笑。
......
不多时后,众人便是聊起了之后对于行军之事的部署。
听到公孙度想要让水军跟在步兵之后,一起赶赴东瓯,当下便是皱起了眉头,而后似是在思索。
见到他脸上的神情,东方朔便是问道:
“季统领对于大军行军之事有什么想法吗?”
听到东方朔发问,季成便是娓娓言道:
“我认为让水军跟在步兵之后一齐行军,实为不妥。”
“水军的优势其实是在于依靠着战船能够走水路,顺水而下,行军速度非常之快,远胜步兵,比之骑兵都要快上不少。”
“而且水军的士卒在行军之中一直是处在休息的状态之中,在抵达预定位置之后其实整个的状态和斗志都不会衰减,是能够第一时间投入到战斗之中的。”
“可若是让水军虽步卒同行,那么水军在长途跋涉之中也会损耗大量的体力,行军速度也很慢,完全是浪费了水军的优势。”
听完季成的话,一旁平日里很少言语的卫青竟然也是表示认同。
“末将也认为让水军随于步卒之后却是有失偏颇,除了季统领刚才所言之外,水军还有一大优势,那便是能够依靠着水路,隐匿行军的路线,更是能够出其不意的在对方最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给予他们一记重击。”
“在末将看来,若是让水军搭载战船,先由水路而行,前赴东瓯,而后寻找闽越防守最为薄弱,最不重视的位置突然奇袭,就算是不能够大破闽越军,也能够让他们伤筋动骨,折兵损将,更是能够击毁他们的士气,提升我军的斗志。”
卫青讲完之后,一众之人皆是看向他。
看到众人的目光都围了过来,卫青的脸上立时是有些紧张之色浮起,他带着几分寻求帮助的目光看向平日里与自己最为亲近的东方朔,问道:
“先生,我......我说错什么了吗?”
此时的卫青还未见过寸功,所以对自己的军事天赋其实并不是那么的自信。
眼见众人看向他的目光甚是奇异,他当下便是以为自己方才之言可能不妥。
东方朔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后笑道:
“卫将军对于行军打仗的天赋,可真是羡煞旁人啊!”
“以前我还以为你只是专善骑***于武力,对兵法之道有几分涉猎,却不曾想你连水军之事都谙熟于心,能够有如此见识。”
“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听到东方朔的连言称赞,尚未成年的卫青此时脸上已经是有些害羞泛红了,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道:
“末将......末将对水军只是有星点了解,万万称不上是谙熟于心,先生......先生之言太重,我......我......”
见到卫青如此不好意思,众人反倒是笑的愈发开心了。
也是,人群之中有这么一个心思纯良,朴然无华的少年郎,实在是让人感到欣喜。
在全军准备好之后,东方朔一行人也是送季成上了战船。
水军要先行前赴东瓯,顺风而下的话,恐怕三日之内就能赶到东瓯国,这可比他们步行快多了。
走上战船之后,季成便是目色凝重的看向了东方朔,双手抱拳躬身行礼,而后一脸坚定之色的言道:
“先生保重,诸位珍重。”
“愿一帆风顺,初战即捷!”
东方朔略施一礼,而后便是目送战船缓缓离去。
“我们也该动身了。”
待到战船消失在众人的视线范围之内,东方朔便是转过身来,看向众人道。
......
五日之后,东方朔率大军终于是抵达了东瓯国境内。
东瓯国的边境之处原本就是时常遭受到闽越国的袭击,频频被骚扰,所以一直是少有人居住于此,可谓是一片荒乱。
眼看到此处这般荒凉的场景,坐于车架之内的一众之人也是迟迟没有收回自己的目光。
作为会稽之人的庄助对此早有耳闻,只是真的亲眼见到之时也是感到有些眼目一惊。
而公孙度看到眼前的这副景象之时,心中更是难以相信这竟然也是汉朝治下之地,莫说是与京郊之地相比,便是与他见过最为偏僻荒凉的地方还要凄惨。
行步百里,竟是没有看到一处完整的家舍,更是没有见到一个活人。
直到逼近东瓯的都城,在车队前面才出现了零零星星的几人。
这些人跪伏在车队前面,连连叩头,请求能够给他们一些吃的。
眼见于此,东方朔便是下了车架,快步向前走去。
东方朔都下了车架,其他人自然也是不可能再安然坐于车内,公孙度和庄助皆是跟随在东方朔的身后。
亲眼见到面前几个跪求施舍几口吃食的人时,东方朔的心便是咯噔一下。
眼下的几人,多时年轻男子,还有一个看起来六十岁上下的老翁,除此之外便是一个被抱在怀里的幼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