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们也是知道东方朔与刘彻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已经远超君臣,而是亦师亦友,可谓是能够无话不谈。
但即便是这样,他们也以为刘彻对东方朔方才如此大不敬的玩笑也是会对其稍有微词。
可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刘彻竟然丝毫没有表现出任何在意的神色,当即便是露出了无比欣喜的神情,而后更是极其亲密的拍了拍东方朔的肩膀。
如此举动,哪里像是君臣,反倒是寻常人家的兄弟之间的举动一般。
眼见于此,众人心中更是对东方朔与刘彻之间的关系有了一个更为清楚的认知,他们二人的关系,可远比传言还要更加令人难以揣测一些。
另一方面,他们几人也是在此时此刻想明白了一点。
便是东方朔与刘彻之间的关系,恐怕即便此次东方朔领命行事,前往东瓯未能够如他军令状所立一般,成功击败闽越,救援东瓯,恐怕刘彻也根本不会对其兴师问罪,真的要让东方朔以死谢罪。
恐怕到了最后,也就是简简单单的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也就完事,甚至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问责。
毕竟此事说到底根本就没有外人知晓,宫内仅仅只有刘彻和东方朔二人知道事情的原委,宫外,也只有他们几个很受刘彻信任的臣子奉命行事。
即便最后失败消息从会稽郡,闽越亦或者东瓯传回京都,窦老太后和王太后问责,群臣质问,刘彻也是会想方设法从中找到为东方朔开脱的办法。
毕竟东方朔如今可是刘彻身边最受器重之人,他绝对不会让这样一个能够在自己身边,为自己出谋划策,排忧解难的人离他而去,如若东方朔不在,那想都不用想,他便是失去了自己的左膀右臂,可以想象得到到底会有多么大的冲击.
“曼倩,快与朕讲讲此行之事,书信之中你都只是简明扼要的提及了几个关键之处,自到会稽郡成功调兵之后的事更是只字未提,朕可是好奇的很呐!”
刘彻眼光炙热,当下便是满眼好奇之色的看向了东方朔。
这个时候刘彻正在兴头之上,东方朔自然是不会坏了他的兴致,当下便是言道:
“此行臣自与中大夫庄助,公车司令公孙度,虎贲郎中卫青三人,率五百羽林军于京都而出,行途之中我们昼夜不歇,日夜兼程,只待人困马乏,难以支撑之时才会在驿站换马之时稍作休息。”
听到这东方朔的第一句话,刘彻便是重重的点了点头,眼神之中更是带着几分赞许之色。
要知道东方朔,公孙度,还有庄助三人都不是行伍出身,身子自然是不如一般的行军之人,如此高强度的赶路,可以想象的到对于之前还从未这般奔波的他们来说有多么困难艰辛。
能够坚持下来,已经是依靠着强大的意志力以及对自己命令之言苦苦支撑,否则早就累瘫在了路上。
不过刘彻不怎么清楚的是,其实东方朔和公孙度,以及卫青的身体都十分的健硕,体力精力更是异常的旺盛。
此行途中,也只有庄助时时会感到体力严重不支,实在是难以为继,每当此时,队伍才会稍作停歇。
“到达会稽郡之后,我们本以为郡守陈延会率其属吏到城门之处相迎,毕竟在之前臣写给他的书信之中,臣已然是清楚的道明了我们此行而来是携陛下亲笔撰写的诏令,而且事出紧急,无法长做停留。”
“可是臣等没有想到的是,这陈延竟是阳奉阴违,完全未曾理会臣事先写给他的书信,仅仅只派了一个他的亲信,城门守将来搪塞我等。”
“更为可气的是,这守将受了他的指使,便是要在我们刚到之时便给我们一个下马威。将那城门守将摆平之后,便是在他的带领之下,臣等悄无声息的进到了郡守陈延的府邸,在正厅之外,便是听到其大言炎炎,臣在其话语之中,亦是听出了他这般作为皆是因为受人指使。”
听到此言之时,刘彻原本欣然的脸色已经是发生了变化,眉头也是微微皱起,似是在思索。
能够让会稽郡郡太守陈延这样的人,不顾天子诏令,如此行事的人,定然是一个地位极其尊崇,身份绝等尊贵之人。
宫中能够有这样身份的人,实在是屈指可数。
窦老太后及相国窦婴自是其中最有可能之人,毕竟窦氏一族如今在京都内外的势力都极其庞大,几乎可以说是将手蔓延到了各处能够施展的地方。
另外,自己的母亲王太后以及舅舅田蚡他们,也是极有可能做出这样的指示。
王太后虽然与刘彻之间还是比较的互相依赖,但是自古以来皇帝幼年之时权力都必然是会被分割而走,要想获得足够的权力,壮大自己家族的势力,那么就必然是需要与刘彻之间互相制衡和争权,这是无法避免的。虽然王太后不似窦老太后那般完全是没有将刘彻怎么放在眼里,却也是对其有所隐瞒,并不是事事都任其发挥。
除此之外,能够有如此身份的人也不少,只不过那些人说到底对刘彻能够造成的威胁还是极其有限的,所以刘彻也不是太过担心。
只不过在这个问题之上,刘彻与东方朔也是心照不宣。
虽然东方朔在话语之中有意无意,甚至可以说已经是有些明显的提到了这一层隐晦的关系,但两人都没有将其说破。
刘彻也是没有在这个问题之上多做纠缠,在东方朔说完之后,并没有再度发问。
眼见于此,东方朔便是继续说道:
“后来之事,臣在此前派人送予陛下的书信之中也是说了,臣为了让心无斗志,一派死气沉沉之象的会稽郡苏醒过来,便是杀了监军牛俞。”
“此事说起来臣处理的还是有失妥当,虽然牛俞在军中目无法纪军规,但他毕竟是会稽郡的监军,臣杀他之时未经请示,还望陛下恕臣之罪。”
说到这里,东方朔便是双手抱拳,微微低头言道。
见到他竟是主动请罪,刘彻脸上的欣慰之色可谓是藏匿不住。
平日里他虽然十分欣赏东方朔狂傲不羁的行事为人之风,但心中也是极为清楚,这样的人就像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自然是受益无穷,能够为自己出谋划策,排忧解难,可是若用不好,那就好比是一把悬在自己心口之处的利剑,虽是都有可能给到自己一记重击。
如今东方朔大胜而归,神色言语之间却是与出行之前毫无区别,并没有因功自傲,还因为这样一件小事主动出言向自己请罪,这可是让刘彻心中感到无比的舒畅。
“事急从权,再者说了,你有朕亲自交给你的天子诏令,别说是杀一个监军牛俞,便是杀了那不知天高地厚的郡太守陈延,又当何妨?”
一言之下,刘彻便是高声喊道。
看到刘彻为自己高声状气,东方朔也是笑着点了点头。
他之所以这般言语,便是为了让刘彻觉得自己并没有因为率军打了大胜仗而自傲,目空一切。
正所谓位高者危,树大招风,在这京都之内,深宫之中,越是地位尊崇,那就越是容易会被人记恨,惹祸上身。
虽然之前几次刘彻想要给自己升官,东方朔都婉言拒绝了,可是这次大败闽越,救属国东瓯于危难之时,这个功劳实在是太大了。
大到什么程度?
足以是能够拜将封侯!
要知道这可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大胜仗那么简单,这可是新帝即位之后第一次汉朝打了大胜仗,这个意义可谓是十分重大。
恐怕最多明日,消息便是会在京都之内传开,到时,东方朔就算是再想要低调,隐匿自己,恐怕都不可能了。
那个时候,他就会受到几乎所有京都显贵,尤其是朝堂之中类似于窦婴,田蚡这样的人的注意。
到那时,明枪暗箭,恐怕都会接踵而至,即便东方朔不惧,恐怕也会很是头疼。
所以在这样一个前提之下,东方朔现在最重要的,便是牢牢的抓住刘彻这个自己的靠山。
只有让刘彻完全绝对的信任自己,对自己不可或缺,那么他才能够处于一个相对安全的境地。
否则若是连刘彻都对自己时时提防,亦或者说是要打压自己,那么恐怕他真的就会面临一个险境了。
“好了曼倩,你继续讲吧。”
“好的陛下。”
双手放下之后,东方朔便是继续讲道:
“在会稽调兵之后,我们便是前往了震泽湖,只不过让臣都感到稍稍意外的是,震泽湖的水军统领季成竟然是丝毫没有为难我们的意思,在我们表明来意之后,当即便是命下属准备一切出征之事,第二日便是率水军顺风二下,驰援东瓯。”
“水军先行之后,臣便是率领一万会稽步兵走最为快捷之路,前往东瓯都城之地。”
“可是就在深入东石大峡谷,快要到达东瓯都城之时,大军却是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险境!”
说到这里,不仅是东方朔,一旁的公孙度和庄助此时的脸上也是露出了几分凝重之色。
在东石大峡谷的遭遇距离现在也只有数日,回想起来就像是昨日刚刚发生过的事一样。
那可是真正的险境,若非卫青事先让三百羽林军尾随大军之后,未曾暴露过踪迹,东方朔没有带常虞同去,恐怕大军便是要在那大峡谷之中被乱箭齐射,巨石临头砸下,伤亡惨重。
“东石大峡谷?”
听到这个地方的名字,刘彻便是略作思索,而后问道:
“便是在马荒坡之后,青云崖之前,地势极其险峻,谷道极其深长的东石大峡谷?”
刘彻的这番问言,反倒是让东方朔感到些许的意外,他立时便是问道:
“陛下也听说过这个地方吗?”
刘彻点了点头,说道:
“是啊,你自出征再无消息传回之后,朕整日在这大殿之中可谓是坐立难安,只好是每日盯着这地图来看,闽越与东瓯,甚至是会稽郡附近的地形地势,朕现在可谓是烂熟于心,这东石大峡谷,算是整个东南一带地势最为特殊的大峡谷,而且大军要想以最快的速度抵达东瓯,必然是要穿过这东石大峡谷,朕当然是注意到了它,并且有着很深的印象。”
刘彻话音一落,东方朔便是与庄助,公孙度,卫青等人对视一眼,而后便是带着几分钦佩之色的言道:
“陛下所言不错,正是在这个东石大峡谷,我们大军差点在此折损过半。”
听到东方朔之言,刘彻几乎本能的便是问道:
“难道闽越事先在这峡谷的谷峰之处布下了伏兵,早就蛰伏在此,就等着你们前来支援?”
卧槽,大哥你真的假的,开挂了是不是?
若说刘彻刚才之言还只是让东方朔感到些许的意外,那么此时心中便是已经有些吃惊了。
看到东方朔脸上的惊讶之色,刘彻便是一脸的好奇,而后问道:
“行至东瓯都城便这一条道路最为快捷,你既然说大军差点遭遇陷阱,必然是闽越事先在此地留下了埋伏之兵,峡谷之内,最佳的埋伏地点,自然就是谷峰之处了,不仅是弓箭手视线最为开阔,最好射击的地方,也是能够投掷巨石的绝佳之地,换做是朕,也会将伏兵设于此处。”
“如此浅显的道理,曼倩你事先没有想到吗?”
这么浅显的道理,你事先就没想到?
这就好像是在说:傻子都能看出来,难道你没看出来?
刘彻此时看起来一脸的无辜的表情,在东方朔看来实在是太过刺眼。
这个刘彻,竟是让他找到时机装了波大的!
艹艹艹!
“咳咳......”
东方朔少有的露出了微微的尬然之色,而后言道:
“自从京都出发,一路之行都有些太过顺利,所以臣......所以臣也是有些放松了警惕,这才险些酿成了大祸。”
眼见东方朔这吃了暗亏,不知该如何辩解的样子,刘彻此时的心里已经是乐开了花。
只见他强行忍住心中的笑意,便是继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