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疑虑,便是自己今日进宫之时,与刘彻聊了那么长的时间,为何刘彻从头至尾都没有告知自己这件事,反倒自己最终是从尚谦的口中听到了董仲舒秘密邀请众人前去赴宴,而后准备推行新政,大刀阔斧的改革。
其实说实话,这一点也并不难想明白。
在推行新政,改革之事上,东方朔和刘彻想法本就是相差甚远,而且两个人都不愿意做出任何的让步。
若是换做旁人如此坚定的否认自己的想法,每次问起来都用以什么时机不成熟,其实这个改革的举措也存在不足之处,尚且有待商榷之类的云云之言来搪塞他。
所以在这件事上来讲,刘彻其实对东方朔早已是失去了耐心。
之所以他很早之前会让董仲舒也邀请东方朔,其实说到底也只是不想让东方朔毫不知情,事先心里有个准备罢了。
说起来刘彻真是个极其聪明的人,他很清楚去推行新政,改革思想会遇到多大的阻力,所以如果面对险阻,他还是需要东方朔的帮助,建言献策。
所以早在东方朔离京之前,刘彻便告知董仲舒,此事无须瞒着东方朔,反之,还必须要让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当时的董仲舒在听到刘彻的话之后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不太理解刘彻此言的深意,心中更是有些困惑。
自己平日与东方朔交谈之时可是没少交流思想,东方朔虽然从来都没有将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政治抱负显露出来,但向来都不避讳他不支持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举措。
所以,在董仲舒看来,东方朔这样的人,绝对是不会因为他人之言改变自己的想法,所以将此事告知于他又有什么深意呢?
对于这个问题,董仲舒心中虽然疑惑,可当着刘彻的面,他自然是不能那么明显的去问,只能是接下了刘彻的话。
所以此次秘密宴请宫中众人,董仲舒自然也是亲自登门东方府上,想要将此事亲自告知东方朔。
只是他去到东方府上之时,府里只有东方朔的妻子宁氏和仆人,东方朔并不在府上,而且据宁氏所言,东方朔此时都还不在京都之中。
寻觅无果,不知为何,董仲舒反而是长舒了一口气。
说句实话,在他内心深处,对东方朔总是有些忌惮。
虽然自己也是刘彻身边的近臣,而且比东方朔成名早的多,在京都之内更是有不少的学生,被人尊称为德高望重的大儒。
只是面对东方朔,董仲舒心中的傲气,和那些学问,似乎都派不上什么用场。
与东方朔交谈之时,董仲舒永远都是受益匪浅,且永远都处于云里雾里的那个人。
尤其是在东方朔被刘彻赏识提拔到金马门的学士待招处之后,董仲舒再与他交谈的时候,更是感到似乎自己根本看不透东方朔这个人。
所以若是昨夜将东方朔请到自己的府上,告知其三日之后欲要推行之事,东方朔当即便是表示反对,并且据理力争的话,场面就会显得无比的失控。
董仲舒虽然对自己的思想和学士都十分的自信,可是面对东方朔这样一个奇才,他总觉得自己的拳头会像是打在沙土之上,绵软无力。
刚好,自己去到东方府上之时东方朔并不在府中,并且甚至是不在京都之内,久久未归。
这可真是让董仲舒感到天助他也。
跽坐在地的东方朔,此时思绪纷飞,眼神更是不知道已经是飘向了何处。
尚谦见东方朔陷入到了沉思之中,一时之间也是不敢惊动他,就这么坐着等待东方朔思虑完毕。
半刻钟之后,东方朔终于是回缓过了精神,而后抬眼看向自己面前的尚谦,当下就差点笑出声来。
面前的尚谦人虽然还歪着头坐着,可显然已经是睡着了,不时口鼻之处还发出微微的鼾声,连连起伏。
看起来,尚谦的身体也已经是很疲惫了。
眼见于此,东方朔也不忍心再叫醒他,当下便是一手撑在地上,而后蹑手蹑脚的便是走到了门口,轻轻推开房门,独自一人便走了出去。
“曼倩,你与夫君已经聊完了吗?”
一走出门,尚且还没有转过身来,东方朔便是听到自己身后传来的林氏的声音。
转过身去,东方朔便看到双手端着醒酒汤和茶水的林氏,此时正看向自己。
“嘘......”
东方朔对着林氏比了个手势,而后便走到了林氏身前。
“步亭兄太过困乏,我刚才思虑之际他已经是在我旁边悄然睡下,还要劳烦嫂夫人照顾一下他,我刚从外回京,还没有回去好好和夫人言语。”
自己此行而来,其实就是为了问问尚谦在他离开之后京都之内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如今他已经是知晓了董仲舒在昨夜秘密宴请了一大批京都之官,便是要协助刘彻造势,推行新政。
在他看来,恐怕自己走后,这便是最大的一件事了,所以既然已经是打问清楚,他也就不用再此多逗留了,可以让尚谦好好休息一番。
“他就在你旁边睡着了?”
听到东方朔的话,林氏便瞪大眼睛喊道,这一嗓子惊得东方朔连忙示意她小声言语。
“曼倩你放心吧,我等会儿便进屋扶他睡下,从旁照料,你把茶水喝了再走吧。”
此时的林氏其实心里对尚谦还有不小的愧意,觉得自己真的是太过小心眼了,竟然会冤枉尚谦昨夜大醉留宿在小情人的家中。
“多谢嫂夫人,我就不喝了。”
低头看了眼林氏手里端着的散发着浓浓的猪油味儿的茶汤,东方朔差点就没绷住,而后连连摇头摆手便转身道别离开了。
喝惯了茶水的人,哪里接受的了这样“干净又卫生的”茶汤,简直是摄人心魄,令人望而却步。
初来之时东方朔还抱着几分好奇之感的尝试了一下,而后那可真是试试就逝世,一连拉了三天才好,直接是暴瘦五斤。
在那之后,无论是谁端着再怎么色香味俱全的茶汤到东方朔的面前,他都是坚决拒绝,一口都不敢在尝试。
他的肠胃,实在是经不起这般折腾。
逃也似的跑出了尚府,东方朔终于是回到了家中。
此时的正厅之中,常虞正在和妻子宁氏聊着此行出征之事。
常虞自是有分寸的人,之所以他将此事告知于宁氏,自然也只是说了些能说的,比如一路经过了哪些地方,而后此行之中的趣事,还有最终大胜而归后东瓯国王对东方朔的盛赞之词。
在家中翘首以盼,苦苦等待了近乎于二十天的时间,在此期间宁氏更是不知道东方朔的半点消息,所以心中也是十分的担心。
在听到常虞绘声绘色的讲解之后,宁氏一开始便是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之色,而后听到常虞讲到东方朔的英勇事迹,当下脸上便是浮现出了一抹欣然之色,笑意不自觉的攀上了脸颊。
两人正说到兴头之上,所以东方朔进府之后,宁氏都完全没有察觉到。
“讲什么事啊,说的这么开心。”
一步踏进正厅,东方朔便是看向了常虞和宁氏,而后笑道。
看到东方朔进来,常虞和宁氏两人很快便站起身来,常虞则是双手抱拳,施以一礼。
“老师。”
“在家中不须如此多礼,坐吧。”
东方朔大手一挥,便是示意两人坐下。
“刚才学生在给师母讲此行出征闽越的趣事。”
“哦。”
东方朔听到常虞之言也是没有表露出什么异色,只是抬眼便看向了一旁的宁氏。
出行之前为了不让宁氏担心,自己并没有告知于她自己此前之行是领命为了去攻打闽越,驰援东瓯,只说是要去见李千河。
如今安然无恙的回来,而且这件事很快便是会在京都之内传开,所以自己也不需要再隐瞒什么了。
回京之前,东方朔便是告知常虞,让他隐其秘,言其表,将此行之事之中的细枝末节讲于宁氏,这样的话自己也就不用再与宁氏细说了。
否则宁氏若是多问几句的话,东方朔就会显得很为难。
一方面他有任何事情都不想瞒着宁氏,可另一方面来讲的话,有些事告知宁氏又是百害而无一利,所以东方朔干脆让常虞代自己而言。
显然,常虞的言语可谓是恰到好处。此时宁氏并没有表现出过度的惊慌,只是有些意外罢了。
毕竟东方朔现在好端端的站在自己的面前,完全是没有一点异样,她自然是不用为东方朔安危而感到担心。
而且听到东方朔是此次出征的统领之人,并且获得了这样的战绩,宁氏心中也是十分的为他感到高兴。
“夫君,此去东瓯,你和常虞见到李千河了吗?”
闲聊之后,宁氏便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向了东方朔李千河的事。
听到宁氏的问言,常虞便是看向了一旁的东方朔。
对于李千河的事,常虞是只字未提的。
之所以他没有将此行面见李千河的事告诉宁氏,一个原因是因为常虞本就不愿多谈关于李千河的事,另一个原因就是事先没有与东方朔言谈过,所以他并不知道是否应该将此事告知宁氏并且自己的老师东方朔是否想要将此事告知宁氏。
因为这些原因,所以常虞刚才所谈之言都没有涉及李千河。
当下宁氏主动相问,常虞只能是看向东方朔。
只是面对宁氏的问话,东方朔却是没有表露出什么异色,言道:
“他还是如同闲云野鹤一般,云游四海,居无定所,我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做些什么事。”
东方朔的此番话语可谓是半真半假,李千河的确像是个闲云野哥,云游四海,他的所有事情这些年来也从来没有与东方朔言讲过,但是即便不讲,东方朔心中也是无比的清楚。
至于常虞,他比东方朔了解的还要多不少。
两个人都很明白,若是将实情道出,恐怕宁氏立时就会吓得魂不附体,担惊受怕,就连李千河身上从此也会多一分危机。
所以既然如此,东方朔也就没有没有任何道出实情的必要,只是如此轻描澹写的说了几句。
“夫君你没有问他是否要回来与我们一同居住吗?这样的话彼此之间也可以有个照应,外面的世界就算再绚烂多彩,也比不上家中温暖安心啊。”
“而且闽越和东瓯之间刚刚爆发了这样大规模的战争,恐怕整个南方都会因此而有些混乱,他一人在外,实在是有些不安全。”
宁氏其实心底里就是个无比善良的人,对于自己身边亲近的人更是如此。她很清楚东方朔十分的看重自己的这两个学生,所以也是十分担心常年在外的李千河的安危。
“千河有你这般挂念,倒真是他的福气。”
“不过他和常虞一样,都是极其聪慧之人,所以定然是能够护自己周全,你不用为她如此操心。”
听到东方朔的话,宁氏这才点了点头,而后也没有再细问。
三个人坐在正厅之中,一边闲聊,一边饮茶,不知不觉夜色渐深,东方朔也感觉到自己的眼睛有些酸涩,心中也是升起了阵阵的困意。
“老师,夜已深了,您和师母还是早些歇息吧。”
察觉到东方朔已经困乏的常虞,立时便是站起身来,而后躬身行礼。
“确实是有些困了,你一路之上也未曾好好歇息过,也去休息吧。”
常虞听后点了点头,便转身出了正厅,而后将房门轻然掩盖上。
待常虞走后,东方朔便是笑着看向了宁氏,感受到东方朔脸上炙热的神色,宁氏顿时便是羞红了脸。
四只玉足交缠,几声浅吟低语。
夜深之时,府内上下,亦是只有一人横卧于房梁之上,看着皎白的月光,若有所思。
只是冥想之际,常虞突然双耳一竖,眼神瞬间犀利如锋。
眼斜之处,两个黑衣之人正蹑手蹑脚的攀爬在府上的后院院墙之处。
身形一闪,原先横卧在房梁之上的常虞已然是消失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