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接受了刘彻提出的封赏之言的卫青,则是毕恭毕敬的等候着刘彻的下言。
那意思彷佛就是在说:
陛下,您这不下令,我可就一直这么躬身行礼,等待着您的下言。
面对卫青的这副神情和模样,刘彻简直是气的想跺脚。
真真是惹人愤怒啊!
一个毫无根基,在此之前在京都之中根本没有展露过任何头角的人,竟然是敢这样与自己作势。
最关键的是,刘彻还不能够确定卫青这是不是事先就猜到了什么,故意与自己作对,就想要让他骑虎难下。
虽然卫青接应下刘彻刚才的封赏之言的时候几乎是不带犹豫的,但是他无论是一个神情还是状态,以及他整个人的一个气质,看起来都完全不像是有心机的样子。
其实这点刘彻也是完全没有看错的,因为卫青虽然年少聪慧,但却真的没有那么多复杂甚至可以说是肮脏的心思。
如若不是今日在进殿之前东方朔再三嘱咐,而且是一脸凝重,不苟言笑的样子,卫青无论怎么样都是不会接受刘彻这样的重赏的。
所以在这样一个情况之下,卫青现在的一个神情和状态,以及周身上下的一个气质完全可以说是浑然天成,没有经过一丝一毫的伪装。
别说是刘彻了,便是一旁的窦婴和田蚡两个人都是没有看出卫青丝毫的异样。
所以既然这样,刘彻自然也是不好再多说什么。
自己作为一国之君,怎么能够言而无信呢?
尤其是他接下来马上就要开始推行新政,还有改革思想,在这样一个情况之下,他自然是要确立自己的一个威信。
若是这么快就翻脸不认,那群臣该如何看待他,天下民众若说知道该如何议论他。
刚才他便是亲口肯定了卫青是此次击败闽越的头号功臣,这句话尚且还在余音绕梁,若是此时此刻就收回,简直是有些自己打自己的脸了。
所以正因如此,刘彻犹豫再三之后,基本上强行挤出了一丝笑容,而后对卫青言道:
“既然你也不过分自谦,这个封赏就这么定了,明日之后,你便是太常卿,首封平南侯。”
“至于封赏其中的细节,之后朕再派人告知于你。”
也知道犹豫下去不是个办法,刘彻一咬牙,便是对着卫青说道。
“多谢陛下厚爱,卫青万不敢忘。”
随着卫青的这次谢礼,这就意味着之前刘彻亲口对卫青的封赏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只是此时只有站在极度靠后的位置的东方朔心中就像是明镜一样。
他很明白,刘彻刚才所言,完全是还留了退路。
什么叫封赏之事中的细节,之后再派人告知于卫青。
这句话,听着简单,就像是卫青听到这句话一样,本能的便是以为这是常规的,首封之人都应该是这么一个规章程序。
可是别说是卫青,便是此时殿内绝大部分的臣子都不会想明白的是,便是刘彻的这句话,其中都是暗藏玄机的。
之所以刘彻会说出这样的话,其实就是一个缓兵之计,亦可以说是用来锁住卫青。
太常卿的官位的确是非比寻常,所掌握的权力更是很大,至于平南侯的爵位,那更是让有些臣子羡慕不已,毕竟有些文臣武将终其一生都难以受封为候。
但是这些都是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刘彻欣然愿意让卫青享受到这一切。
如若刘彻内心其实不愿意,他完全是可以去从中作梗,比如完全架空卫青的权力,亦或者说是只是给到卫青一个平南侯的爵位,却是不让他享受食邑。
如此一来的话,卫青看起来地位极其不凡,可实际情况却是既没有什么实权,亦是享受不到什么钱财。
所以说,刘彻的反应能力那可真是相当的快。
即便是东方朔事先便是做出了预判,而且也的确是让刘彻大吃一惊,可面对卫青的举动,刘彻依旧是将自己可能的损失降到了最低。
一切都放在日后再详细商议,谁都懂这完全是一句空话。
因为日后既有可能是几日的时间,也是有可能是一辈子的时间。
这完全是由刘彻一个人定论的,旁人根本没有任何的办法。
安顿好了卫青之后,刘彻也是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
因为对他来讲,说句实话,凭借着现在窦老太后,自己的母亲王太后以及群臣的一个支持,他现在已经是完全不会将卫青这样一个人放在心上了。
以前在这朝堂之上,刘彻不说是孤立无援,这可能有些显得过于夸张,但也是四面受敌。
基本上朝堂之内的人大部分对于刘彻要么就是不支持,阳奉阴违,要么就是从来都不表明自己准确的态度,当一个老油条,谁都不得罪。
所以在窦氏一族和舅舅田蚡背后的势力,以及其他大小家族势力的影响下,刘彻想要真正掌权那完全可以说是根本不可能的。
而昨日刘彻将大败闽越的消息告知窦老太后,窦老太后听后第一反应当然是难以置信,可是刘彻却是说的斩钉截铁,而且窦婴在一旁也是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半句的反对之言。
在这种情况之下,窦老太后对于刘彻的信任那简直是成倍的增加,极度欣喜之下,竟然是在刘彻的搀扶之下,亲自取出虎符,放到刘彻的手里。
如此一来,刘彻便是有了军权。
这对刘彻来说,才是真正的迈出重大的一步。
一个帝王拥有了对军队几乎可以说是绝对的掌控,那就完全意味着他已经是基本上有了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权力。
至于窦老太后,窦婴背后的窦氏家族,母亲王太后和舅舅田蚡背后的势力,以及京都之内,深宫之中错综复杂的关系网,这一切对于刘彻而言,都不再是那么的有压力。
现在的他,已经足以可以去推行自己想要做的事。
也正是因为这种种的原因,便是让他在一夜之中获得了极大程度的成长。
这种成长,显然不仅仅只是权力和思想上的,更多的是,一种由心而生的自信。
正因如此,刘彻今日才会如此的毫不遮掩的不提东方朔在此事之中的卓越功绩,更是对卫青这样的大功臣暗藏玄心。
可以说,现在的刘彻,已经是真正的准备开始施行他的驭人之术。
他的目的也很简单,他所要做的事,没有任何人可以改变,包括此前他内心深处绝对信任的东方朔。
“除了卫青之外,还有一人的功绩,那也足可以说是厥功甚伟,其功绩只比卫青要稍稍差上一些,这个人,便是会稽郡,震泽湖水军统领的季成。”
季成?
这又是何方神圣?
听到这个名字,别说是殿内的朝臣们,便是对东方朔此行之事都很是清楚的窦婴都很是迷茫。
手下传回的消息之中,似乎从来都没有提到过一个季成的名字。
这倒也不怪窦婴的手下和他的暗线。
自从出了会稽郡,东方朔便是一直在隐匿着一切的消息,在铁桶式的一个消息的防御之下,大军在进驻到震泽湖之后,一切消息便是极为的隐秘。
季成作为震泽湖的水军统领,虽然也是一个极为重要的名字,可窦婴的手下却是并没有探听到,而窦婴的暗线,也是一直没有机会将他的消息传出。
所以,现在的窦婴亦是与殿内众人一样迷惑。
这季成,到底是谁啊!
正当所有人疑惑之时,刘彻便是再度言道:
“季成在接到消息之后,第一时间便是让震泽湖的水军处于备战的状态之中,而后在见到朕所派之人后更是毫不犹豫的服从命令,第二日便是率领震泽湖的八千水军沿着水路驰援东瓯。”
“若不是季成及时的支援,恐怕东瓯的都城早就在三万五千精锐闽越军的轮番攻势之下被攻破,而现在我们得到的消息,便不是闽越被击败而逃,反倒是东瓯已经被全面占领了。”
“所以,震泽湖水军统领季成,居功甚伟,理应获得极大的赏赐。”
听到刘彻的这一番话,最为担心的是谁,当然是在此之前一直牢牢的掌控者朝堂之中权力的相国都迎合额太尉田蚡两个人了。
所有人都知道,权力就那么多,若是被人一点点分走,那么自己最后就会一无所有。
所以刘彻此番大封特封,自然是会给到他们无比重大的压力。
因为他们面对一个已经是逐步掌握了实权的刘彻已经是倍感头痛了,现在的刘彻哪里还是一年多以前的刘彻,对窦老太后,王太后,甚至是朝中重臣的话都是十分的重视,甚至很多时候都是会听之任之。
而现在的刘彻,早已是今非昔比,他已经是开始收拢朝局,而且还在不断的培养自己的绝对忠诚的实力,甚至还趁着这个机会大加提拔像卫青,季成这样毫无根基,十分好扶持的年轻才俊。
刘彻这样迅速的去掌控朝局,不但让窦婴和田蚡两个人感到不适应,更是让他们从内心而言开始慢慢产生着恐惧。
刘彻终究是帝王,他们终究只是依靠着年岁已高的窦老太后和王太后的权臣,如若有一天他们的依靠不在了,那么他们的境地也是会显得及及可危。
这一点,窦婴和田蚡早就想到了。
所以之前无论是在朝堂还是在其他的方面的事情上与刘彻争执的时候,他们永远都是不会触及刘彻的底线,这其中最重要的原因,便是为自己留一个退路。
若是他们真的是目空一切,完全不将刘彻放在眼里,那么等到刘彻真正的权倾天下的时候,他们就都会迎来自己的末日。
窦婴和田蚡都是聪明人,聪明人最大的特点就是会审时度势。
所以今天,别说刘彻就是封一个卫青,便是封三个,五个,甚至十个卫青,他们都不会说出任何一句反对的话。
因为卫青只是卫青,他便是再披上什么鲜艳的外饰他本质上也终究只是卫青。
像卫青这样的人,即便是拥有了这样的官阶和爵位,对于窦氏家族和王太后背后的势力来说都不是一个急需解决的问题。
因为他们想要毁掉卫青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容易,几乎不需要耗费多少的手段。
这便是窦氏家族和王太后,田蚡这些人所有的底气。
他们这么多年以来的苦心经营,又哪里是几个突然露出头角的小辈能够比拟的了的呢?
再者说了,便是之前最受刘彻信任和欣赏的东方朔,如今不也是被刘彻晾在一边,甚至是排到了卫青和季成两个人之后吗?
所以说了,心思单纯的小孩子哪里做得了能成大事的帝王,能成大事的帝王,又哪里会是心思单纯的小孩子呢?
刘彻第一次真正表现出他的杀伐果断和狠辣,以及做事之时的雷厉风行,就是在今日了。
正所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刘彻的第一次亮相,便是足以震惊到所有人。
当然,这其中自然是不包括东方朔。
他与刘彻相处了这么久,脑中更是有不知道多少后世对于刘彻的精准的评价,他怎么会不知道伴君如伴虎,帝王多猜疑这个道理。
说句实话,东方朔其实从一开始对刘彻就是有所保留,并且有所隐瞒,也有所利用的。
只不过东方朔和刘彻之间一直其实都是有种难以形容的默契和无须留于形势的约定,那就是互相的利用。
只不过就是现在对于刘彻来说,至少是在他的想法之内,东方朔在短时间内已经是失去了能够给到他助力的作用,也可以说是东方朔已经在现阶段失去了一个利用的价值。
帝王从来都不会为没有意义的人或事物浪费精力,尤其是像刘彻这样做事雷厉风行的人。
打压东方朔,借机点醒卫青,这都是刘彻做出的手段。
他不害怕这一切被东方朔看破,甚至可以说,刘彻很怕东方朔看不破这一切。
他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让东方朔明白一个浅显而东方朔却又很不愿意接受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