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宰一行人终于平安返回清风寨了,清风寨篝火通明,不管是外山还是内山,除了小孩以外,大人都没有睡觉。
因为他们都知道,清风寨的大当家去了县城。
如果第二天白莹等人还没有回来的话,他们会毫不犹豫的扛起叉子、锄头跟随内山的娘子军们冲入县城,哪怕被冠上造反的名义都无所谓。
白莹跟外山的父老乡亲们打着招呼,然后他们才安安心心的回屋睡觉。
这一切都被柳清看在眼里,她愈发羞愧。之前她一直没有觉得有什么,她是清风寨的二当家,外山的村民们对她夹道欢迎是应该的。
可被苏宰训斥一顿之后,她终于醒悟了。外山的男女老幼并不是流民,而是与内山的姐妹们一样都是家人。
就像她回到内山,姐妹们都围绕在聚义堂翘首相望。
聚义堂内,白莹、白雪还有柳清三人被娘子军们围了起来,苏宰就像是一个外人,被丢在角落尴尬的摸着鼻子。
其实他也想上去给这群姐妹们一个拥抱,但是他不敢。
人很快就散了,白莹从五百两银票中拿出五张给柳清,“小清,这五张银票收着,明天去外山找点人去县城买些粮食。”
往往几两银子就足够一户人家吃一年,但是今年遇到旱涝,县城内的奸商哄抬粮价,县衙对此又不管不顾导致粮价比去年上升了一倍不止。
白莹怀疑奸商哄抬粮价的背后肯定有官府支撑,不然不敢如此嚣张,将粮食的价格抬高一倍。
待柳清离去后,白莹恨恨的道:“早晚要去衙门把县官的脑袋拧下来,挂在城门口!”
正在喝茶的苏宰差点没喷出来,虽然白莹这番话比不得他要推翻朝廷,但是可比推翻朝廷要血腥、要直接的多。
“娘子为何对县官怨气如此之深?莫非是他派兵剿匪的缘故?”苏宰问道。
白莹沉默片刻缓缓开口道:“我家本是县城内的一户乡绅,自小就拜在巴蜀的天剑阁学习武艺。
直到五年前的一天,阿妈带着小妹来天剑阁找我,告诉我家里出事了,我爹让阿妈和小妹来天剑阁避一避风头。
听闻家中出事,我便独自一人离开天剑阁想要回家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可是当我回到家的时候,却发现大门紧闭,一股血腥味从我家宅子里传出来。
我推门而入,发现到底都是血迹……”
说到这里,白莹顿了顿。
苏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白莹,毫无疑问那是一桩灭门惨案,而当时的白莹还那么年幼。
“当时我没有惊动官府,只是在县城里打探消息。所有人都在讨论我爹勾结叛逆被抄家了。”
白莹眼底涌现出无尽的怒火,她的身躯在颤抖,似乎又回到当年那一幕。
“不过我知道,一切都是官府所为,或者说与官府逃不了关系。我爹是那么和善的一个人,几乎每年都会施粥,在我还没有拜师学艺的时候,我都会去帮忙……”
后面白莹开始说一些琐碎的事情,没有一句是关于清风寨的,都是之前的小事。
苏宰就在一旁安静的听着,她仿佛看到了一个小女孩蜷缩着身体,双手抱着小腿,下巴抵在膝盖上,无声的哭泣。
白莹的声音清冷,屋外的山风。苏宰想要张开双臂拥抱山风,只是他发现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
过了半个时辰,白莹才停止诉说。她的双眼微微泛红,眼睛中却没有丝毫的泪水。
往昔的美好都顺着眼泪早已流干,现在再回忆,有的只有仇恨。
“你……早点休息吧。”
苏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虽然白莹和他说了很多,但苏宰知道白莹依旧没有对他敞开心扉。
不过换作谁能够对认识几天的人就敞开心扉?
白莹能对苏宰说这么多,他已经很开心了。
最起码这种辛密就连清风寨内山许多人都不知道。
“苏公子,让你见笑了。”
白莹收拾情绪,再次变成了清冷的清风寨大当家,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玉面罗刹。只是微微颤抖的声线和沙哑的声音昭示着刚才的一切都不是幻听。
“谢谢,谢谢你能和我说这么多。我也能有幸倾听。”
苏宰摇摇头,追上白莹并肩而行。
白莹转过头,看到苏宰目视前方,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她看到了篝火通明的清风寨。这是她这么多年来不曾留意的景象。
“你的家没了,清风寨就是你的家了,是你一手建成的家园。
所以不要再悲伤了,也不要再埋怨自己。”
苏宰的声音飘入徐徐吹来的山风,飘入白莹的心田。
这么多年,白莹一直怪罪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回去,这样或许可以帮助爹娘,最不济也能见到爹娘最后一面。
一滴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自从那年轻言看到家破人亡大哭一场后,再也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现在她的眼泪又再次涌现,就像干涸的泉眼冒出一汪清泉,滋润着开裂的地表。
“多谢。”
白莹没有多说就休息了,苏宰看着她单薄的后背,心疼不已。
他想安慰白莹,却被白莹拒绝。
原因是男女授受不亲。
所以苏宰只好抱着枕头打地铺了。
夜里出奇的安静,大山中没有猿猱悲啼,亦没有野狼啸月。
一切仿佛都睡着了,只有苏宰睁着眼睛,毫无睡意。
他一直在想着白莹的话,白家的灭门惨案有许多可疑之处。
白家并不是被官府抄家的,而是被灭门的。这一点白莹心中清楚,其中官府肯定参与其中。
毕竟白家是当地乡绅,名门望族。一夜之间差点被灭了满门,只有出门拜师学艺的大女儿还有早早外出避难奶妈和小女儿存活下来。
而整个县城只是在讨论白家灭门是勾结叛逆,连一张告示都没有。
“难道是白家得罪了什么人?”
苏宰有些想不通,他所得的信息实在太少,或许白莹知道的更多,只是没有对他说罢了。
苏宰就这样翻来覆去,直到鸡鸣十分才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