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同样是博士学宫失败的原因。
百家博士根本就不想仕秦,始皇想借百家之手,铸天下之新魂,又怎么可能成功?何况朝堂上还有李斯等法家学子阻拦,内外矛盾可谓滔天,即便始皇有通天本领,也没有办法将朝堂跟天下士人拧合成一心。
秦落衡之前根本没明白博士学宫存在的意义。
他是后面才理解到始皇的用意。
这也是因何,始皇在博士学宫博士逃亡后,并没有依法追究,而是澹然视之,甚至还说出了‘其心不在国政,走便走了,还能真杀了这些文士不成’的话,因为始皇从一开始便清楚,这些博士非是自愿,而是他一味强求的。
博士逃离是必然的。
一切源于始皇,岂能轻易怪罪?
甚至于,始皇后面其实已作出了妥协,也放弃了整合百家学说,甚至是已经同意了李斯提出的‘罢黜百家,独尊法术’,只不过因秦落衡的缘故,最终将这个想法搁置了,但这也致使本就朝堂独大的法家官吏略有微词。
如今两年下来,君臣也越发异心。
秦落衡轻叹一声。
他当年不谙政事,根本就没想到这些,脑子里都是历史,根本就考虑不到当时形势,但始皇却是对他选择了包容,而且真按他所言做了,只是始皇把所有后果全部担下了,从始至终都没有对他提及过分毫。
禁足这段时间,秦落衡想了很多,而今他只感觉自己太过天真,根本就没有治国之能,而是借着所谓的‘历史先知’,便在一旁大放厥词,指指点点,殊不知,脱离了时势,他的想法对大秦只是毒药。
他当初笑扶苏为大秦最大的推墙派。
实不知。
他自己才是最大的推墙派。
只不过得益于始皇在天下的威望很高,足以压的下这些后果,所以才让一切看起来没有那么坏,但这仅限始皇尚在,若是始皇出事,早已危于累卵的大秦恐会在瞬间分崩离析。
每每回想起,他都满心愧疚。
实不敢去面对始皇。
所以才来找王贲,想让他代自己传话。
王贲并没听明白。
百家之士的确不愿仕秦,但跟修书有什么关系?
而且修书?要修什么书?为何要修书?
王贲并不理解。
他深深的看了秦落衡几眼,却隐约察觉到了秦落衡眼中的自责和愧疚,这让王贲眼中的疑惑之色更浓。
不过。
他也没有再问。
他隐约察觉到了,秦落衡并非是在说给自己听,而是在说给陛下听,其中的对话,自然也不是他能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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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贲道:
“十公子能如此深思远虑。”
“实乃大秦之福!”
秦落衡笑了笑,并没有回答。
两人便一坐一躺,就这么安静下来。
不多时。
王离跟胡亥便回来了。
秦落衡道:“王离将军,人森养荣丸,可曾拿到?”
王离拱手道:“回十公子,夏无且太医令,在听闻是公子要时,便同意了,一共给了三枚。”
秦落衡道:
“通武侯身体十分虚弱。”
“正所谓虚不受补,因而不能整颗吞服。”
“你等会把每枚药丸分成三份,一天一枚,一日三次喂服通武侯。”
“三枚药丸应能给通武侯恢复不少元气。”
“但药丸这类,终究是外物,一切还得靠你们细心照料,食物禁忌,太医府的人应早早交代过,我便也不赘言了。”
“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便先离开了。”
“通武侯,你千万要保重身体啊。”秦落衡忍不住慨然一声,而后朝王贲行了一礼。
闻言。
王离胡亥等人一愣。
他们却是没明白,秦落衡所言是何意。
但他们心底早已清楚,前面他们离去后,秦落衡跟通武侯恐私下交谈过,不然秦落衡断然不会发出这样感慨,只是胡亥眉头一皱,因为秦落衡这幅口吻,分明像是跟王贲谈好了什么,这让胡亥岂能心中不急?
王贲笑了笑。
说道:
“臣定竭力保重身体。”
“离儿,替为父送送十公子。”
“诺。”王离连忙道。
秦落衡爽朗一笑,大步朝大堂外走去。
王离则紧紧跟在一旁。
胡亥站在一旁,却是像一个局外人。
他看了看王贲,又看了看秦落衡,越发认为王氏投靠了秦落衡,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浓浓的挫败感和沮丧。
很快。
王离便回来了。
王离给王贲行了一礼,便准备去带回来的药丸给处理一下,以好早点给王贲服用,让王贲恢复身体元气,王贲摆了摆手,示意王离不用急着离开,说道:“我有些话想跟你们讲。”
闻言。
王离跟王平连忙恭敬的站在一旁。
胡亥望了望,也是识趣站了起来,而后朝门外走去,不过王贲制止了,王贲开口道:“胡亥公子,你一并留下吧,我同样有话想告诉你。”
“我知道你对十公子心有不服,也对十公子的所为有不满。”
“但十公子对你其实并无恶意。”
“十公子是在市井摸爬滚打过,其经历远超过大多数人,就算是王离恐也远远不如,十公子并不是一个斤斤计较的人,也不喜工于心计,而是有着老秦人般质朴敦实的本性。”
“其所为可称是以身许国。”
“十公子的归来,对你的确影响很大。”
“你因而对他颇有微词,但你也可仔细想想,若是十公子真想针对你,你这一年岂能这么自在?”
“我言尽于此。”
“十公子也是人,人终究是有底线。”
“若是胡亥公子一而再的去挑衅,终有一日,会惹得十公子发怒,到时恐就算是我也难以阻止,十公子自进入世人眼前,其实很少动怒,咸有的几次,便直接遭至了黄氏灭门,以及骊山的只身诛伐。”
“十公子不轻易动怒,一旦动怒,便是不死不休。”
王贲目光深邃的看着胡亥,而后缓缓收回目光。
听到王贲的话,胡亥却身子一颤。
王贲提到的这两件事,他自然是知道,当时秦落衡的凶名,在咸阳可谓传的沸沸扬扬,想到自己近来接二连三的挑衅,胡亥也不禁额头冷汗直流。
他其实只是对秦落衡有些不爽。
毕竟秦落衡回归后,始皇对他的宠信少了很多,加上秦落衡又把他最亲近的赵高给弄死了,而且还把原本站在他这边的官员一并弄死了,他心里怎么可能没有情绪?
但他知道自己的情况,因而只是做些小动作,试图恶心一下秦落衡,以期让自己出口恶气,并非是真想跟秦落衡撕破脸。
他哪有那个胆量?!
王贲看向王离,目光变得冰冷。
冷声质问道:“离儿我问你,你回咸阳,并准备上书加快长城修建的事,蒙恬对此可有说法?”
王离面色一滞。
垂首道:
“孩儿回的匆忙,未曾征询过上将军之见。”
“果真如此?”王贲哼道。
王离面色微窘,低声道:“不过孩儿在回来前,曾问过其他几位将领,他们都跟孩儿持同样意见,所以......”
王离已不敢抬头看王贲,说话的语气也越来越弱。
“所以你就自作主张?”
“阿翁......”
“你连此事都理会不清,你让我如何敢把王氏交给你?”
“孩儿错了。”
“你错?你知道自己错在那吗?当年你大父便说过,你心志无根,我也多次告诉过你,不要自作聪明,你就是这么做的?”王贲怒骂几声,而后更是捂着胸口大声咳嗽起来。
王离已被吓得脸色苍白,长跪在地,在见到王贲因自己动怒伤身,更是眼眶湿红,连忙认错道:“阿翁,孩儿错了,孩儿再也不敢了,都是我的错,阿翁你不要再动气了。”
“我错了。”
王平也连忙道:
“阿翁,兄长已认错了。”
“你要注意身体,不要再动怒了。”
王贲粗重的喘息一声,又渐渐平息下来。
他倚靠在躺椅上。
冷声道:
“你就护着你兄长吧。”
“他什么德行,你还不知道吗?”
“自己几斤几两都不清楚,还敢在哪里自以为是。”
“前面十公子相劝,还全然不在意。”
“连最基本的判断都没有,这样的人以后掌管我王氏,我王氏岂有不败落的理由?”
“便说长城之事。”
“的确这是朝廷早已定下的,但陛下为何要执意压下?”
“陛下其意又何在?”
“蒙恬何其明锐,安能不知事态有变?”
“你既还国,又身为副将,蒙恬岂能不知?能不对你说自家想法?然蒙恬既无上书,又无说法,岂不明明白白此相反态度?”
“方才你那般说法。”
“更是显得你目光之短浅。”
“蒙恬为上将军,了解北疆各项事宜,他比你更为了解北疆的实情,但他却从来没有上书,甚至都没有对你表露过想法,而今只是一些将领私下交谈,你又如何知晓,这不是他们有意而为?就是想让你去试探陛下之想法!”
“你分明中计,却全然不知,还想护着他们,真是愚不可及!”
“以你的秉性,若非十公子提及,定不会主动道出,等到你上书,而陛下并非想尽快修筑长城,你这一上书,岂非想致使我王氏跟陛下生出嫌隙,到时,我王氏还能这么安稳?”
“顽石可琢,朽木可凋。”
“如尔脑残,不可救药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