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清风镇不宰客,只宰客。”云吞铺老板把人命说得云淡风轻,从其语气里已经能看出他的邪气。
张放一时无语。
这是白天,妖邪竟是如此猖狂,镇子里的官差修士为何不管呢。
如此不作为,怪不得神罚司从国都派来一位嘴碎的强者。
谭十三则将剑提在手上,正要拔剑。
张放看着神罚司修士,动武之前的气势确实不凡,只是不知道该如何描述对方的动作,应该算是拔剑呢,还是出枪呢?
一不小心让自己陷入了哲学的困扰中。
“当~”
一声砸铁声音从对街一家铺子传出,声音清脆有力,空中的落雨都为之一乱。
地面积蓄的小水坑里竟震出波纹。
那是一家铁匠铺,张放能看到里面有个四十来岁的汉子,正赤膊砸铁,火星飞舞,落在他红铜色肌肤上,跟没事人一样,或是皮厚。
随后便是寂静。
所有人都看向铁匠铺,整个镇子都寂静下来,只有雨声依旧。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小雨它拍打着水花。
张放这时候才发现,敢于在街上露面的人,都在往铁匠铺里看。
“百里谷正跟你们打招呼呢,”云吞铺老板冷哼一声:“他自身都难保了,还想救人?”
镇子越发诡异。
不过张放知道了百里谷的准确位置,只需要将货物送到铁匠铺里,就算是完成了交易,拿上凭据,尾款就有着落了。
云吞铺老板身躯变得更加诡异,竟快速膨胀起来。
眼看就要炸了。
结果让张放有些失望,对方并没有炸,而是变成一头高大威猛的野猪,个头占据了半个云吞铺子,粗黑的鬃毛,尖锐的獠牙,血口一张腥风骤起。
谭十三反应迅捷,将正要拔刀的张放拉出了云吞小铺,来到雨水淋漓的街上。
“你躲好,看我斩妖。”
不得不说,谭十三人还是不错的。
对陌生人都能侃侃而谈的人,对陌生人都能挡在前面的人,又能差到哪里去呢。
张放只好往后退了几步。
不过在他眼里,那头猪妖只是个头大一些而已,要想杀掉,跟宰掉一只绑好的猪也没啥区别。
可神罚司的修士要露一手,这个面子自然要给。
镇子的雨似乎更大了些。
张放将自己的素白油纸伞撑开,孤零零站在街上,看着谭十三与一头猪对峙。
“孽畜。”
“哼~”
“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哼哼~”
与此同时。
绸缎铺的老板娘,将手中的瓜子扔到地上,吐出嘴里的瓜子皮,缓缓起身,拍了拍红裙。
茶馆上的书生也饮下最后一杯茶,身影一晃,从茶楼上消失,下一刻出现在街上,风雨为之一乱。
药铺里的老掌柜放下算盘,捋着胡须走出门来。
客栈大堂正在进餐的壮汉起身,一脚踏碎面前的桌案,从窗户跳到街上。
“别敲了,吵得人心烦,”绸缎铺老板娘白了一眼铁匠铺那边:“自身都难保了,还想救人,这个镇子里的人你一个都救不了。”
“每天在他面前吃几个,也没见他有什么反应,今天还真是有些奇怪。”书生不知道从哪里捏出一根细长的毛笔,阴阳怪气地说话。
“百里谷,你出不了我们的困阵,你注定会被消磨死,”药铺老板眯着老眼往铁匠铺那边看:“快点把你的大宝贝交出来,我们也好给你个痛快。”
“当~”
铁匠铺里再度砸铁。
火光四溅中,铁匠铺周围出现一层透明的罩壳,被震出了裂缝。
“他要破阵。”绸缎铺老板娘面目严肃起来。
后面出现在街上的四个店铺老板,立马飞身过去,两个落在旁边的屋顶,两个落在铁匠铺正前方。
四人开始施法。
绸缎铺老板娘化身成一只三尾红狐,尾巴翘立,红光漫出,附在困阵之上;
书生则捶胸嚎叫,成了一只巨大的猩猩,怒目铁匠;
药铺老掌柜一捋长须,成了一只参妖,触须延长,缠裹在困阵上;
双眼猩红的食客,则化身成一只满身肌肉的无毛长耳兔,血口利齿,怪叫刺耳。
张放在心里称呼其为:兔肌郎。
铁匠铺里的铁匠,砸铁的手有些抖了。
或许他知道,今天他注定破不开困阵,注定救不了人,可是他,不想见到因自己而来的人枉死,就算不能救人,至少也要死的有些颜面。
……
谭十三出枪了。
张放很确信出的是枪。
因为这位神罚司的修士,握着剑冲向野猪妖,向前一刺,剑鞘往前滑动,不断延长,片刻就成了一杆长枪。
出其不意地刺在野猪妖的脖子上。
“原来如此。”
张放似乎明白为什么谭十三要把长枪伪装成剑了,为的就是迷惑敌人,杀个措手不及吧。
学到了。
然而事情发生了一点变化。
野猪妖铜皮铁骨,身上还裹着一层坚硬的松脂,锋利的枪头没有刺入半分。
“风云十三枪~”
谭十三身影矫健,在落雨中飘忽不定。
街道上蓦然涌起云雾,遮蔽在野猪妖的周围,让猪妖看不清外面情况,十三根长枪虚影从不同方向同时刺出,分别扎在猪妖身上的十三处要害。
这是用绝招了吗?
不愧是神罚司的修士,招式虽然威力不大,但足够华丽。
张放忍不住点了个头。
谭十三身子在空中急速旋转,将雨水卷动如瀑,最后潇洒落地,回头看了一眼张放:“这是我独家的技艺,”
“六岁入神罚司,修习十六载,已有小成……只是这猪妖有些不对劲。”
张放“哦”了一声,心道:“那要抓紧练到大成啊,招式再华丽,连个眼儿都捅不出来,意义不大。”
这就好像约架的两个小情侣,男的花了大量的时间金钱,玫瑰九百九怼上,高档餐厅最贵的全摆满,商场也走一遭……
到了晚上,要出结果的时候,灯光昏暗的别墅里,各种小盒子随便挑,气球满屋飘……
接着两人就开始拌嘴,撕扯,争执了一番。
男人最后气喘吁吁来上一句:你结构有问题。
可实际上并不怪女人,只能怪你没有练到大成啊。
谭十三收起造型去看。
那猪妖正后腿刨地,俨然怒火升腾。
可能是疼了。
“区区修士,在我们五个妖师面前撒野,真可笑。”三尾红狐在不远处的房顶看戏,说道。
妖师?五个?
谭十三表情复杂,震惊,疑惑,还有一些恐惧。
世上万事万物都分等级,人有三六九等,货有好赖之分,修士妖邪诡怪,自然也有些说法。
笼统的概念是,人族武夫,修士,宗师,宗主,人仙,各有九阶,再往后就是祖宗级别的说法,将人的境界与地位合并一起,容易分辨。
妖邪没文化,为了面子又不想照搬,就改了说法,妖是妖兽,化形,妖师,领主,妖仙,也是各分九等;邪祟则是小鬼,厉鬼,鬼师,鬼王,鬼仙,同样每个阶段有九数。
现在小小的清风镇竟然出现了五个妖师,虽然不知道修到什么层次,但已经足够可怕。
难怪清风镇的官修集体哑火,想必已经遭到屠戮。
猪妖要冲了。
谭十三牙齿一咬,紧握长枪,腰马合一,猛然转身:“快跑。”
张放愕然。
就,跑了?
雨水更急,即便撑着油纸伞也还是湿了裤脚衣衫。
张放扔下伞,油纸伞落在水中弹动两下。
然后他左手将直刀抬起,右手做好拔刀姿势。
看一眼猪妖的位置,又看了一眼远处四个妖师的方向。
有时候能一次性解决的问题,尽量不要第二次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