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林俊红女士又提醒了李煜南让他去大伯家看一下爷爷，他也正有此意，重回2007如何也要拜访一下长辈，何况老人跟大伯一家人对他一向很好，他也打心眼里跟他们亲近。

于是满面春风的李煜南打了个车来到了大伯家。

大伯家在赵都市很有名的一个小区里，房子不小，160平，但在07年时总价并不算高，40万左右，可要是放在2022年，至少得300万。

感慨着房价飙升的小李同学刚走到大伯家门口，就听到屋内传来老爷子中气十足的骂声。

“你特娘的怎么当得校长，天天把老子的孙子开回家？”

“爹，我那不是专门挑在中秋跟十一了么……”

“你还敢顶嘴？”

“……”

得，看来大伯还是跟老爷子说了他打架的事了。

李煜南瞬间有点慌，他大伯李进喜，另一个身份就是他学校，市三中的校长。

可此时正在屋里唯唯诺诺受训呢，能劈头盖脸骂他的肯定是李老爷子无疑。

其实老爷子吵大伯的时候，李煜南见过几次，一般都不会当着他大娘跟堂妹的面。

难道今天这两个女同志出去了？

李煜南暗暗想着，内心一阵戚戚焉，因为他进去也是讨不着好的。

别看老爷子现在把他大伯骂得狗血喷头的，他一进去老爷子指定得调转枪头。

隔辈亲不假，可老爷子在教育孩子上是绝不会含糊的，在他犯错误时也是说打就打，甚至还会在李进福揍他时掺和上两拐棍。

大伯这是替我挨子弹了啊……

李煜南现在很同情大伯，但理智告诉他还是一会再进去吧。

他爷爷是个苦命人。

李煜南奶奶当年意外去世的时候，他父亲李进福才五岁，大伯李进喜也刚上小学没多久。

老爷子从那时候就开始既当爹又当妈，没文化只能种种地。

后来找到了一个补贴家用的活儿：收集工厂的空氧气瓶拉到氧气站充气，等充完气后再送回来。

说起来挺轻松的，可在那个年代，一没交通工具，二没起重机。

老爷子只能手推一个竹排车，然后用肩膀扛着氧气瓶装装卸卸，一个氧气瓶可足足有三四百斤重，天天抗来抗去的，身体怎么可能顶得住。

意外说来就来，那年冬季大雪，老爷子推竹排车时一个出溜，掉进了路沟里，他当场就被砸断了一条腿。

可生性的老爷子硬是拖着一条断腿，把一个又一个几百斤重的氧气瓶扛到了大路上。

李煜南小时候问过：“爷爷，你怎么从沟里扛出来的？”

他现在还记得老爷子当时说的话，他说：“我还有俩小在家呢，不扛出来咋着啊。”

从那天起，老爷子就开始拄着拐了一直到现在。

再说父亲和大伯。

老爷子出事时，父亲李进福正是调皮捣蛋的年纪，天天不是打架，上树掏鸟窝就是跳墙头，逃课打台球什么的，反正就是不学习。

反观大伯李进喜，倒是比较喜欢学习。因为懂事较早，一直想着要改变一家人的命运，成绩也很好。

老爷子腿瘸之后，家里唯一挣钱的支柱倒了，可他们还需要吃饭还需要生活。

无奈之下，当时爷爷只能让父亲辍学，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说得正是如此。

从那时起，李煜南的父亲就要伺候老爷子，老老爷子，老老奶奶，种地，送氧气瓶，给大伯挣学费……

到现在李煜南都没办法想象，那几百斤重的氧气瓶压在他父亲肩上时是一幅什么样的场景。

或者说他没办法想象那一大家子人的重担压在他父亲肩上时是一幅什么样的场景。

因为，那一年父亲才刚刚十四岁。

也是从那之后，大伯就一直觉得亏欠父亲，每次看到父亲时都会觉得很愧疚，喝醉后不止一次说过对不起这个弟弟。

这种情感自然而然就蔓延到了李煜南身上，不由自主地就想要对他更好一点，说是视如己出毫不为过。

李煜南记得，每次过年的时候大伯都会带回老家很多东西，吃喝穿用什么都有，还会给他一沓很厚的压岁钱。

等他上初中时，大伯就开始托关系让他来赵都市上学。

那几年，他一直住在大伯家，衣食住行方面从来没受到过亏待，堂妹李悦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大伯大娘都会给他这个侄子也买一份。

再等他上了高中，大伯更是把他安排到了自己手底下上学。

可那时的李煜南哪里懂得大伯的良苦用心。

生来不羁的性格，导致他在面对这个严厉的大伯时总会感觉畏畏缩缩的，加上叛逆的青春期，他跟大伯的关系一直很差。

总觉得你又不是我爹，干嘛一直管我。

长久下来，李煜南反而讨厌上了这个多管闲事大伯。

回想李家几位男丁的峥嵘岁月，李煜南有些心酸，父亲，大伯，爷爷，个个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问心无愧的老爷们，对比之下他反而是最让人不省心的那个。

现在的他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两位长辈，惭愧，内疚，尊重，感恩……

诸多情感混杂之下，李煜南鼓起勇气敲了敲大伯的家门：“咚咚咚……”

屋内的训斥声戛然而止，一阵脚步声传来，房门打开。

“南南？你来了啊。”

开门的大伯穿着一件白衬衣，塞到了裤子里，头发有些凌乱，耳鬓处已有些许白发，一如既往的严肃。

“大伯。”

李煜南躬了躬身子，开口打了个招呼。

“南南来了？”

老爷子也听到了动静，在沙发上拄着拐站起来喊了一声。

“嗯，爷爷，我来了。”

“对，爹，南南来了。”

李煜南和大伯都答了一句，同时大伯侧了侧身在他进来后把门关上了。

“你个小兔崽子还敢来？”

果然，老爷子说第二句话时就已经勃然大怒，嗓门更是拔高了许多。

李煜南连忙走到客厅，一眼便看到了站着的爷爷，满头白发，皮肤是那种健康的黝黑，只是因为常年的体力活让他的腰板十分佝偻。

“嘿嘿，爷爷。”

他讪笑一声，走到老爷子身边想要搀扶着他坐下。

“笑个屁啊。”

老爷子的拐棍都已经伸出来了，看到李煜南这次竟然没跑还主动走过来，让他反而不忍心打下去了，毕竟一棍子打在他的大孙子身上，心疼的还是他。

“别生气了，爷爷。”

李煜南一看老爷子心软了，连忙就顺着杆往上爬，陪笑着说道。

老人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脾气比谁都冲，心眼比谁都好，很是实在，他们老李家几个人差不多都是这种性格。

“我说那天中秋在你大爷家吃饭，你怎么屁都不敢放一个，合着又打架了，还都不跟我说。”

李煜南打架那天，大伯刚把爷爷接到市里，正好学校放假，他们一家人在大伯家里吃的团圆饭。

可老爷子那爆脾气，谁敢跟他说他那宝贝孙子又打架了，再加上正是中秋佳节，也没人想让老爷子糟心，自然就隐瞒了下来。

“喝点热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