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这些对话，苏梅自然是不知道的。这时青蓝见苏梅陷入恍惚，终于忍不住问道：“那你当时是怎么回答你祖母的？”

贝齿在樱唇上咬下了几排浅印，苏梅扁嘴说道：“我拒绝了祖母。”

“干得漂亮！”青蓝打了一记响指，深有同感地点头，“婚姻大事就应该掌握在自己手里，而不是相信什么媒妁之言。年轻人就要勇于追逐自己的幸福！”

苏梅目露震惊，随后涌起喜色，肩头忍不住颤抖。“你也这么想？”她一把握住了青蓝手。咦这手如此柔软，肌肤之细腻一点都亚于自己……苏梅的脸再次红了。

许是掌间的暖意触及到了苏梅心底深处，许是祖母最后一句问话系在了神经末端，她不知哪里来的胆子，深深凝视青蓝：“我从未见过祖母露出那样的表情，但我还是告诉她，我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了，那个人……”

青蓝忽地有种鸡皮疙瘩掉满地的感觉，她心里涌起不详的预感，簌地一下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用力太猛，不小心将桌上的茶杯蹭倒了，茶水一下子洒了出来，弄湿了衣服。

“你没事吧？我帮你擦擦。”苏梅掏出手绢，急急帮忙擦拭，纤长玉指滑过青蓝肩头、胳膊。

青蓝忽然想起自己沐浴完毕还没来得及裹胸，口中呼出一声“我自己来”一把推开苏梅。此时的青蓝，脸上表情比苏梅还要慌乱。

“呀！”苏梅手腕一滑，擦到了桌角，细嫩如玉的肌肤瞬间现出一条血痕。

青蓝忙不迭道歉，一脸惊惶地随手拾起苏梅的手绢，向她伤口处裹去。

苏老夫人的喝声宛若平地惊雷重重响起：“放手！我西夏金枝玉叶岂是你这无名小儿可随意碰的？”语声凌厉，寒气逼人。

话音刚落，一道鞭影从天甩落，将亭中桌子劈成两半，伴随着稀里哗啦的声响。幸而青蓝眼疾手快，拉着苏梅赶紧起身，饶是如此，鞭梢依然挟着劲风扫过头顶，青蓝瞬间感到发间一凉。

伴随着一声轻响，满头青丝垂落青蓝肩头。

苏梅失声低呼，呆若木鸡。

她以前怎么就压根没有想过呢？青蓝长得如此清秀，眉宇间散发出一股出尘雅致之气，又如此骨肉亭匀、肌肤细腻……她怎么就未曾想过青蓝有可能是个女子呢？

就连苏老夫人和身后的若干侍从也愣住了琴师竟是女人？全场寂静后，苏老夫人冷哼道：“这就是你心里的那个人？”

苏梅捂着嘴怔怔后退，不敢置信地再次将青蓝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直到确定她情窦初开喜欢上的人竟是女子之后，她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夺路而逃。

所有的少女情思都在那一刻崩溃。

苏老夫人上前一步，望着退至角落的青蓝发出了最后一声命令：“此人不男不女，蛊惑人心，来人哪给我拿下！”

“慢着！”一个温和却不容置疑的语声响起，苏停云从人群中走出来，站在了青蓝面前，“恳请祖母三思后行。”

“停云？”苏老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苏停云竟然如此袒护那个女人。心念急转间，她忽而明白过来，敢情苏停云一直都知道琴师是女子啊……一时间，苏老夫人生出荒谬之感，她千万提防着苏梅喜欢上琴师，想当然地认为少主断袖之言乃是无稽之谈，却万万没有想到，她犯了方向性的错误……

她瞪着青蓝的双目似要喷出火来：“我苏家遭了什么孽？一对子孙都要受你蛊惑！今日，不论生死，你都别想离开此地！”

感受到身后之人的颤抖，苏停云向后方伸出了手，温暖和力度缓缓传入青蓝掌心。他目光清冷地扫过眼前众人：“你们若要动她，就踩着我尸体过来吧。”

声音虽不那么响亮，但异常坚定，有若磐石一般。

奔出几步开外的苏梅忽然生生顿住脚步，回头一看，心中凛然。目光所及之处，那个衣袂飘飘的温润公子目光平静澄澈，折射出的却是镜般的棱角和冷锐，恍若孤岛上的遒劲古松、冬日里的皑皑白雪，和深渊上的一点微光，她被苏停云的凌厉和坚毅所深深震撼，那一刻她好像忽然之间明白了什么。像她那样自以为的喜欢，也叫喜欢？顶多也不过是偷偷在纸上写满青蓝名字罢了……若叫她这么公然与祖母作对，她是绝对不敢的。想不到哥哥对青蓝的深情竟到了如此地步……这得多喜欢一个人哪？她无法想象。

“你、你！”苏老夫人指着苏停云，气得脸色发白，身形一晃几乎晕倒。

众人一阵惊慌，场面瞬间变得混乱。在人影重重的包围下，苏停云就这么拉着青蓝的手一步步向外走去，所有人呆呆望着两人，竟下意识地自动分成两拨，让开了一条路。面对两人扬长而去的身影，在场无一人敢动。

若说心无所动，那绝对是假话。

直到离开落霞山庄，青蓝还恍若梦中。她呆呆望着苏停云清俊瘦削的身影，忽心生一句话：虽千万人吾往矣……那一刻心里好似有什么弦松了一下。

“我、我走不动了！”青蓝停了下来，蹲在路边喘气，一头乌发在风中乱舞，像无所依傍的浮萍。

苏停云站在青蓝身边低头看她，不染尘埃的素净外袍沾上了些许砂砾，他的目光在风中显得愈发幽渺。他指着不远处隐隐绰绰的灯火：“那里有个镇，不如晚上在那里借宿一晚。”

青蓝呆了呆：“那明天呢，明天要去哪？”灯火在将至的夜幕下、在远山映衬下显得如此浩渺，它们看起来好似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而垂目所及只有凛冽天风、浩茫苍野，以及身边这一个人。

“那是白水镇，再往西就是西夏边境了。”苏停云忽然说，“跟我回西夏吧。”

青蓝茫然抬头，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时苏停云蹲了下来，清亮星眸平行凝视青蓝：“跟我回西夏吧。”眼神中带着一丝期待、一丝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