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蓝旋即反应过来:今日是自由狩猎,不设目标,只设时间,在两个时辰的期限内比的是谁获猎最多,虽是各自为战,但终究离不开世子与八王爷两方之争,他们两人正暗自较劲呢,看谁的手下更胜一筹。
正是由于这一规则,很多人为了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获取更多猎物,在林间布下了天罗地网,兽夹遍布林野,稍有不慎,便有可能出现猎物尚未出现、自己先搭了进去的悲惨局面。只一会儿工夫,便有不少人带着悲惨的哼哼声挂彩而回,一脸的壮志未酬。一时间随行大夫忙进忙出,恨不得沙漏的速度能加快两倍。
伤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加着,两位主子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不愿再看到这些给自己添堵的画面,先后拂袖返回营帐中,只等时间到后见分晓。一时间无人管顾青蓝这个玄女,青蓝乐得清闲,沿着镜湖湖畔走了过去。
兽夹大多布在林荫深处,湖畔一带较少,再加上昨日白虎正是死于镜湖边,血迹犹在,是以今日少有人迹。青蓝却偏偏走向昨天的案发现场,踩着碎裂的岩石小心翼翼向深处走去,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石缝间。
一株紫色小花从隙中探了出来,瓣呈锯齿状,蕊似蜂巢,中心为深紫,愈向外延伸色愈浅,直至边缘已变得莹白。这是昨天白虎震碎岩石时青蓝无意间注意到的,这花生命力极强,哪怕受到剧烈外力也依然茁壮而生,也亏得青蓝认出了那花,才没有将它视作路边野花。她将花轻轻摘下,放在鼻端一嗅,一时间鼻中无数香气弥漫开来,清雅之香、馥郁之香、凛冽之香……
就是它!青蓝面露喜色。她曾在老陈大夫的医书中无意间瞥见过这样一朵花,此花名叫百香花,花如其名,能散发出上百种不同香气,让人恍若置身花海。
青蓝掏出了昨晚自制的一条手链,珠子或方或圆间隔分布,她轻轻一按其中一颗圆形珠子,那珠子啪的一声打开,她便将百香花放入其中。抬手一嗅,百种香气萦绕鼻端,她深吸一口气,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返回营帐时,那里已乌泱泱大片人群,青蓝心头一惊:难道时间已到,结束了?一瞥沙漏,里面的沙犹在下落,但时辰显然已经不多了。
莲雅踮着脚翘首盼着,嘴里念叨着:“灵丘怎么还不回来?我刚才还看见他来着,怎么一转头就不见了,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青蓝一惊,挤进人群,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传了过来,地上躺着各种捕来的猎物,羊兔鹿等皆有,它们一排排陈列在地,有的还残余口气,有的早已没了呼吸,身下鲜血汨汨而流,早已变成了小河。青蓝胃中一阵抽搐,赶紧退了出来,耳边只听有人大声报着数:“八十一、八十二……”
阚天成在人群外焦急地踱步,面色愈发阴沉,反观八王爷一副笑逐颜开之色:“世子,这次恐怕要承让了。我手下之人狩猎九十八,恰好比世子多一数。”
阚天成满面愠色一个顿足,深邃眼眶折出冷漠笑意:“八叔此言甚早吧。”
“世子是在等灵丘吧?沙漏的时间可不多了,这会儿他恐怕得有上天入地之能,才能及时赶来吧。”
阚天成下颌骨动了一下,显然是后牙槽用力咬合,他高眉阔鼻下一片阴翳,站在原地不再说话。
整片大地忽而开始陷入一片异样的震动,一声极为嘹亮的马鸣声自远而来,打破了人群喧嚣,众人面上露出惊惶之色,无数道目光齐刷刷投向林木深处。
沙漏在不断地进行倒计时,只剩下小半柱香的时间了。然而众人目光所及之处,依然不曾见到灵丘的半点身影。有人开始叹息,按照这速度,哪怕马儿刚刚现身,也来不及了。
更何况此时只闻马鸣,不见人影。这灵丘,是注定要超时了。
午后已过,太阳移至西边天际,整个天幕暗了下来。那郁郁葱葱的林木呈现出一片深浅交错的绿,像一个硕大漩涡。漩涡中心,一匹高头大马唰的奔了出来,破风前行,身披余晖,两侧有什么东西伴随着它的狂奔而扬了起来,远远看去有若羽翼。沉重的马蹄踏在众人心间,一下一下击得大家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莲雅认了出来,兴奋地叫道:“那是灵丘的马!它、它两边挂着的,是猎物!”
八王爷不甘地看了眼沙漏,冷冷道:“人未到,马先至又有何用?”
“谁说人未到?”一个低沉的声音自林木响起,恍恍然好似隔着千万重山,浩渺幽远。
青蓝的心提了起来,在人群中踮脚张望,只见一个黑影在电光火石间飞窜而出,带着割裂阴阳之气整个人化为一道利箭,劲风在他身后化为氤氲流动的气息,那身影在半空划过一个悠扬的弧度,随后轻飘飘地落在了马背。
一人一马,踩着最后的时间线稳稳踏入翘首人群,沙漏中的沙悄无声息地落下了最后一粒。
时间刚刚好,一点不多,一点不差。
“灵丘灵丘!”偌大的西场在沉寂半刻后,爆发出震天响的呼声,满场高声叫唤着灵丘的名字。莲雅面容上一脸明媚,仰着脖子在流昀息耳边叽里呱啦地不断说着,堂堂高昌郡主在那一刻露出心醉不已的神色,俨然是个一脸花痴的小粉丝。
阚天成指挥手下赶紧清点灵丘带来的猎物,张扬着得意至极的笑容走到八王爷身边:“八叔,承让了。”
青蓝激动得脸都红了,那种感觉就像是读书时候围观年级段的篮球赛,裁判哨声吹响的那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飞向篮框的那个球,一个完美的弧度之后,场上比分在最后一刻扳了回来。
眼前人影重重,人头攒动,余晖迎面而来,叫她几乎睁不开眼睛,也看不清谁是谁,就在她被纷拥而上的人群挤得步步后退时,心脏忽而在某个瞬间剧烈跳动了一下,她勉力睁眼,跟人群中一道冷锐的眸子对视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