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澹的茶香顺着氤氲的水雾扑鼻而来,只是稍稍闻上一会,顾岳便觉着浑身都要清爽了不少。
七曜山独有的雨前茶。
能够生长在灵机充沛七曜山,又经过专门的养茶人培育,这一杯茶中蕴藏的灵机颇为不俗。
比起当初在溪安城外花费法钱购买的灵茶要强上不少。
顾岳端起茶杯,以灵机在茶汤中游荡了一圈,确定江涛没有做手脚之后,才置于嘴边,轻轻抿了一口,感受着茶汤化作滚滚灵机涌入经络之中。
顾岳这才抬起眼帘,看向正值壮年的江涛,问道:“江掌教今日邀请顾某来此饮茶,如今茶也喝了……江掌教若是有话,大可以直接开门见山。”
江涛轻轻一笑,同样浅唑了一口茶汤之后,才说道:“顾道友性情直爽,那江某就直说了。”
说到这,江涛伸手一挥,只见一道灵机自其手中飘荡而起,以方桌为中心,在瞬息之间形成了一个半透明的屏障,可以隔绝视听,防止被有心之人窥视。
顾岳见到这一幕,心中反而是对接下来的谈话更加感兴趣了起来。
江涛布下屏障之后,这才继续说道:“江某想跟顾道友谈一笔交易!”
顾岳不动声色的“哦”了一声,旋即笑道:“七曜道场之中,能人众多……江掌教怎么就想到要跟顾某谈交易了?”
江涛打了个哈哈,说道:“顾道友未免也太自谦了些……单凭顾道友身上的青神玉篆,七曜道场之中就算能人再多,又如何能够比得了你呢?”
顾岳似笑非笑的看着江涛,说:“你想让顾某自行离开七曜道场?”
坐在顾岳对面的江涛沉默了片刻,旋即摇了摇头,说:“这是我一开始的打算……毕竟我明面上还是七曜掌教,有责任保护门下弟子,若是让张道初等人找上门来,对七曜来说,绝对是毁灭性的打击。”
说到这,江涛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即便有师祖坐镇也没用。”
顾岳又喝了一口茶。
茶汤见底,江涛本想继续添茶,却是被顾岳拒绝了。
“你的目标是……”顾岳把玩着茶杯,晶莹透亮的杯盏温润光滑,把玩起来颇为顺手:
“江城!”
虽说顾岳的神色极为轻松自如,可是话语之中的信息却是极具分量。
江城这两个字,在七曜道场的含义比天还高。
身为太上长老,也是七曜道场唯一的黄庭境修士,江城二字的含义甚至还要凌驾于七曜道场之上。
不出预料的是,照理来说应该要雷霆大怒的江涛在听到的话后,却是沉默了下来。
良久,江涛才深吸一口气,点头说道:“顾道友果然聪慧!”
这却是变相的承认了他想要找江城麻烦的意思。
目标是江城,以江涛的身份地位……找江城麻烦的唯一出路就是将其镇杀。
顾岳
江涛虽然身为七曜道场的掌教,而且正值壮年,但是……他的实力只有道庭境巅峰,跟黄庭境之间的差距有如云泥。
“江掌教未免也太看得起顾某了!”顾岳虽然猜到了江涛的用意,但是却没想到对方真的敢对自家师祖动念头。
而且还是跟一个外人!
江涛一口将剩下的茶汤喝光,滚烫的茶汤在肚中翻滚,他目光如灼的看着顾岳,随后徐徐说道:“你身怀青神玉篆,踏足黄庭境不过是时间的问题……更为重要的是,折黛似乎很在意你的看法。”
“说的再多,同样掩盖不住……你我都只是道庭境修为的事实。”说到这,顾岳饶有兴致的看向江涛,说:“而且,顾某为何要冒着生命危险去帮你。”
折黛已经去找镇国寺的大师了。
此外,顾岳怎么也想都知道……跟着江涛去对付江城,就意味着凭空又多出来一位黄庭境的对手。
江涛似乎早就料到了顾岳会这样说,他轻轻一笑,说道:“顾道友是个明白人,你不会觉得……师祖真的愿意冒着风险去为你得罪两位黄庭吧?”
“也许是看在折黛娘娘的面子上,也许是因为江城觉得顾某所铸造的道庭品阶还不错……总之,他已经当众说了那样的话,总不会等张道初到了之后,直接卖了顾某吧?”
“哈哈!”江涛忽然笑了起来,他看向顾岳说道:“顾道友未免也太天真了些……师祖之所以当着折黛娘娘的面说那些话,不过是想要借折黛娘娘之手,找到镇国寺罢了。”
“黄庭境修士的寿元最多为三千年,他活不了多久了……现在对他而言只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是破境,可是他困在黄庭境已经千年,若是能够破境,早就破了,没必要等到现在!”
“除了破境之外,到师祖的那个层次,添寿的方法屈指可数,他此番想要找到镇国寺就是为了寺中的高僧舍利,传说中的高僧舍利有着起死回生之奇效,若是能够吞服一颗,平添五百载寿元。”
顾岳安静的听着江涛的话语,待到最后一个字节落下,顾岳才接口说道:“那又如何?若是真能找到镇国寺的大师,张道初等人就更加不会对我出手了,对顾某而言,难道不是一件喜事吗?”
“咕噜!”
一直在以文火慢慢烧的茶壶这时滚了起来,成片成片的水雾从茶壶嘴吐出,横档在顾岳跟江涛面前,使得场间的气氛变得安静了许多。
江涛伸手拂开面前的白雾,手心沾上水雾,瞬间化成水液。
江涛握紧了拳头,手心湿沥沥的,有些粘稠,就好像他现在的处境一般,被周遭的一切挤在最中央,连呼吸都困难。
明面上,江涛乃是七曜道场的掌教,身份尊贵,统帅着万数弟子,人人看到他都要恭敬行礼。
但是,实际上的江涛却是过的极为辛苦。
最为重要的,就是他只有道庭境的修为,而七曜道场一百零八峰的峰主基本上全都跟他修为旗鼓相当,甚至有几位的实力还要比他强上一筹。
在这种情况之下,江涛的掌教之位早就名存实亡了。
如果江城一直闭关不出的话,江涛也就算了。
可是,江城甫一出关,江涛的地位急剧下降不说,其余一百零七峰的峰主对他的态度也更为恶劣起来。
尤其是最近,当江涛去往永沭峰,想要让薛良才将永沭峰让出来时,更是遭到了薛良才的严厉拒绝,直到江涛搬出来江城之后,薛良才才迫于无奈的迁峰。
也正是那一次,让江涛开始对自己的掌教之位开始了重新思考。
他知道自己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修为。
身为七曜道场掌教的他知道,七曜道场中有一件上古奇物,一直掌握在江城手中,若是能够将那件上古奇物弄到手,江涛就把握在几年之内踏足黄庭。
届时,他的这个掌教身份才算是真正的掌握在他自己手中。
可想要从江城手中拿到那件上古奇物何其之难。
江涛思前想后,最终将目光盯上了顾岳。
若是能够拉拢顾岳入伙,只需要稍稍操作操作,江涛有把握从江城手中拿到那件上古奇物。
“顾道友此言差矣!人都是有贪欲的,张道初会为了青神玉篆不远千里的从溪安城跑来七曜,你难道就没想过师祖不会对你那枚青神玉篆动心?”
“你以为祝小苹为什么会出现在七曜?你以为永沭峰为什么会按照南元山来布置?”
顾岳兴致愈高:“为何?”
“七曜道场有一门道术,名为《温水,这门道术一开始是为了驯妖而用!正所谓温水煮青蛙,以这门道术可以让性情最勐烈的妖在不知不觉之中改变习性,随着时间的推移,等到《温水彻底生效之时,即便是性情最勐烈的妖也会将种术者当做最为亲近之人,生杀予夺皆不会生出抗逆之心。”
江涛说到这里,看向顾岳说道:“顾道友这些日子可否觉得……永沭峰住的越来越舒服、越来越自在了呢?彷佛就像是待在南元山一样?”
顾岳听到这里,心中蓦然警钟大作。
自打他从香炉世界中出来之后,顾岳本来应该极为警惕才对,可是他在永沭峰中居住之时,却是完全没有了防备心理,甚至有种想要在永沭峰结庐修行的冲动。
“所以……我是早就被江城盯上了?”
顾岳皱起眉头,看向江涛说道:“你现在跟顾某说明了情况,就不怕顾某现在就离开这里吗?既然是温水煮青蛙,只要顾某离开的早,江城的如意算盘不就落空了吗?”
江涛笑道:“当然!顾道友若是想走,自是无人会阻拦你……不过我既然跟你说了,自然就有把握说服你!”
江涛双手搭在方桌之上,四根手指极具节奏的在那轻轻敲着,发出清脆的声响:“顾道友对镇国寺了解有多少?”
顾岳没有开口,只是安静的看着江涛。
江涛顿了顿,继续说道:“镇国寺乃是超脱于修行界的存在,寺中高僧的数量一只手都可以数清楚……”
“江掌教可以挑点重要的说。”顾岳打断了江涛。
江涛哂笑一声,说:“镇国寺的确会管束黄庭境修士,但是这个管束的程度却是不高……就算折黛娘娘真的找到了镇国寺,顶多就是帮你解决这一次的麻烦,等到镇国寺的高僧离开之后,一切都不会改变,张道初还是会继续找你的麻烦!顾道友有把握在两位黄庭境修士的手上始终安然无恙吗?”
顾岳心中一个咯噔。
这一点,他的确也有想过。
但是南元山始终建在溪安城附近,正所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顾岳最终还是要正面跟张道初等人打交道。
除非有什么方法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南元山迁走!
“听江掌教这话,似乎有办法替顾某解决这个麻烦?”
说到这,江涛手中蓦然绽放起阵阵柔和的光亮。
待到光亮敛去之时,露出一尊小巧玲珑的小山,看上去跟顾岳的山印有些相似,只是江城手中的小山显得更为精致,山上植被以及山间小径都极为清晰的展露在上方。
“此物名为《掌山,乃是我七曜传承多年的一桩异宝,若是顾道友手持此宝,便可将南元山收入其中,等你寻得合适的位置之后,便可以将南元山从此宝中取出,绝对不会损害到南元山的本源分毫。”
随着江涛的徐徐介绍,顾岳眼中的光亮逐渐变得炽热起来。
若是能够得到这样一件宝物,那顾岳便可以将南元山直接迁走,只要距离溪安城足够远,顾岳相信张道初等人也找不到他。
江涛看着顾岳眼中的光芒,径自将《掌山端放在方桌之上,随后又取出来一张通体泛黄的羊皮纸,平铺开来。
只见那只有两掌宽的羊皮纸上萦绕着澹澹的黄芒,期间赫然林立着密密麻麻的细小山峰以及诸多地理风貌,其中细节处皆是栩栩如生。
若是定睛看向其中一处,还可以将其上原本细小的场景扩大,颇为神异。
顾岳只是瞧了一眼,便知道……眼前的这张羊皮纸上所林立的山峰正好对应七曜道场境内的山体。
上面黄芒最为旺盛的山峰,则是对应着七曜山。
估摸着看去,这一张小小的羊皮纸所覆盖的范围却是足有百里。
“此为《山卷,顾道友也看到了……《山卷能够将一方山水显化其上,顾道友凭借此物跟《掌山,便可以轻轻松松的找到一处适合迁山的位置。”
《掌山跟《山卷便是江城的诚意,只要顾岳首肯,他便可以将这两件宝物全都收入囊中,完美解决掉张道初等人的麻烦。
“江掌教还真是舍得呢!”顾岳轻声说道:“这两件宝物对顾某而言,的确有大用!”
说话间,顾岳拿起已经沸腾的茶杯,替江城添满了茶汤,清澈的茶汤将两人的身影全都映射在内,像极了老友。
若是合适的话,顾岳并不介意跟江涛同乘一艘船,即便这船很小,风浪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