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何觅被匆匆赶来的司机扶起走远,虞辞豁然撩开眼皮,没形象的瘫在躺椅上放肆笑出声,椅子随她动作晃来晃去,碾碎满地桃花瓣。
隔壁气势冲冲向来讨公道的沈伯家人听闻这诡异笑声,齐刷刷顿住脚步,嚣张气焰刹那间消散,脸色慌张的拔腿往回跑。
“快逃快逃,虞疯子发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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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绿色的改造越野车停在深坑前。
姜未莱趴在窗前,鼻尖翕动嗅着空气中尚未散去的浓烈硝烟味,呛得直咳嗽:“宋所长真没说错地方?这都快被炸成废墟了,哪里像有实验室的样子?就算有,还能活?”
眼前是面积约莫两个篮球场大,一个半人高的深坑,四周泥土焦黑,冒着水撒过后的黑灰浓烟。
怎么看,怎么像爆炸现场。
“不知道哪位大佬这么有本事,把爆炸范围控制的那么精准。”姜未莱默默吐槽。
除开深坑,周围花草树木葱葱郁郁,没有受到半点影响。
树影婆娑,洒落细碎光斑,调皮地在后座伸出来的手掌心里跳动,骨节分明的指轻轻捏了捏,就捻住空气中缓慢漂浮的浮光粒子。
车窗摇下,清风拂过拨弄男人垂落身前的墨发,露出清隽俊逸的面容,微微低敛,无甚表情的看向前方。
他眼睛长得好,狭长却不小,如同名人画家笔下浓墨重彩的寥寥几笔,勾勒出深邃冷漠的形状。
上挑的眼尾染着旖旎的绯红,薄唇血色极淡。
他穿了件立领休闲装,领口规整扣起,仅剩半截白皙脖颈露在外,脆弱得仿佛一折就断。
许是生病的缘故,他穿得比寻常人厚,裹着两层外套,神情恹恹的,偏透着股久居高位的清贵矜雅,“还在。”
他语调平淡温和,似春日和煦清风,温润中带着点独特的纯澈,许是沾染外间风雨的缘故,还带了些许淡哑,质感十足。
“嗯?”姜未莱疑惑:“什么还在?”
跟这位爷相处多年,他深知对方说话留一半的个性,不问,必不会解释,想知道答案,就得开口。
但敢不敢开口,又是另一回事。
容衍骨感又漂亮的长指随意点向某个方位,示意姜未莱看。
姜未莱连忙凑过去,怕看不仔细,还下车跑过去细观,最后惊奇道:“有血迹,是那个大佬留下的?”
他们千里迢迢从云京跑到湖城,不就是为了找到宋所长口中能救容衍的医生!
现在看来,有希望!
容衍犹带深浓倦意的眸掠过晦涩流光,帕子压在唇边低低咳嗽一声:“找。”
“得嘞。”姜未莱拍照记录血迹走向,马不停蹄回到车上,一打方向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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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灿烂,鸡犬不宁。
狗叫叠鸡叫,村子今日乱七八糟。
虞辞右手伤口处理完扎了绷带,此刻正举着一把砍刀把院子里的公鸡堵在墙角,磨刀霍霍向弱鸡。
隔壁屋拴在角落的狗隔墙都能感受到她的威胁,汪汪汪的恐吓低吼。
虞辞一刀插进鸡脖子里。
粗粝尖叫戛然而止。
鲜血四溅。
狗察觉到危险气息,瞬间不叫唤了。
虞辞面无表情地抹掉喷溅到锁骨边的鸡血,随手把刀扔开,分别拎起鸡脖子和鸡身朝里屋走去,放进早就盛满热水的盆子里。
正想着要炖汤还会爆炒,一道浑厚中气的男声从厨房外传来:“乖乖回来了?”
她顿时应一声,动作利索地拔完鸡毛放到锅中,借着剩余的水洗手洗脸,确认完面上没痕迹后,才扬起笑脸转身看向何明荣:“外公醒啦。”
姣好明眸弯起浅淡弧度,似盛了池渺渺秋水,干净透亮得照进人心底,又乖又软。
老人家穿着朴素中山装,与虞辞有四分相似的面庞神采奕奕,双目炯炯有神,半点看不出实际快六十的岁数,顶多四五十左右。
怀里抱着只毛发顺滑油亮的黑猫,见到女生,从何明荣手上跐溜蹿到女生脚边轻轻拱脑袋轻蹭。
虞辞胸前痒痒,没多久,一条颜色通体金黄,尾指宽、长约十几厘米的小蛇顺着她腿滑到黑猫头顶。
长身一转,盘稳了。
何明荣挥手:“都出去玩吧。”
黑猫极通人性,带着小蛇一溜烟消失。
厨房安静得仅剩咕嘟咕嘟的沸腾水声。
何明荣望向女生破破烂烂的裙子和被火撩没一半的头发,眼里心疼关切快溢出来:“外公从不过问你去哪,做什么,但你也答应过外公,会顾好自己。”
虞辞顺势挽住他手臂,嗓音软绵的撒娇:“绝对没有下次。”
“秘密基地炸没了,”何明荣轻哼一声,语气却纵容:“你还能有下次?”
虞辞戳戳外公手臂。
给她留点面子成吗?
“好了,”何明荣哭笑不得:“你妈已经找过我,等会收拾东西,我送你出去。”
虞辞敏锐捕捉到他言外之意:“不一起?”
何明荣摇头。
“那我也不去,”虞辞脾气骄纵任性得很,想一出是一出,“你在哪我在哪。”
何明荣顿时失笑,无奈道:“乖乖,你长大了。”
虞辞撒开手,抱臂偏头瞥向锅内浓汤,侧脸神情淡漠。
何明荣与她相处多年,清楚她的脾性,下定决心的事,再劝都是徒劳。
所以他只能叹气:“好好,外公陪你。”
虞辞这才扬起嘴角,挑眉让他再三保证,才欣喜地去收拾行李。
刚远离厨房,她面上乖巧甜糯的笑容就缓而慢的散了。
爷孙两东西不多,拢共一个大箱子装着便是全部家当。
离开前,何明荣看向孙女怀中抱得紧实的保温瓶,问:“准备给谁的?”
“姐姐呀,”虞辞小心翼翼护好:“我跟她许久没见,也不知道能送她什么做重逢礼物,只能炖盅汤,希望她别嫌弃才好。”
才怪。
虞念绝对嫌弃。
恰巧走到路口,站在车旁透气的何觅本就因为突然摔倒怄气,闻言霎时蹙眉:“念念身子骨弱,别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带给她。”
何况虞念也不需要。
虞辞抱着保温瓶的手瞬间绷紧,青筋微微凸起,隐约可见皮肤下青蓝血管。
她眼睫轻颤,头低垂,长丝遮住半张小巧面颊,愈发衬得肤色苍白可怜,单薄身躯似在发抖。
她在害怕。
因为何觅的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