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黄古道,乃连接南北交通,纵横左右,遍布整个大汉朝的官道。
上郡二十三县、汉中十二县、左冯翊二十四县、京兆府十二县、右扶风二十一县,此外还有三大武学圣地,都如大小珠子,落入上黄官道之上。
泺邑县,官道上车水马龙,山涧溪水潺潺。
商队运送着货物,数千斤的茶叶丝绸,却仅在地面上留下浅浅的车辙印。
三五武者侠客,在官道纵马赶路,满脸风霜。
也有朝廷赈灾的车马经过,往南陵郡方向而去。
尘土飞溅,
一身着白色道袍,头挽道髻的道士飘然而动,背负长剑,手持拂尘。
他的面容分不清年龄和性别,即沧桑如同老朽,又稚嫩如同童子,有百人千象。
但奇怪的是,官道上的路人却似乎看不到他一般。
道人就如世间的过客,只以冷漠的目光,旁视他人喜怒。
“那位道人,赶路久了,不妨买我一个瓜解解口渴。”
岩石裸露的山坡下,一个瓜农支着瓜棚,背后则是几亩瓜田。
瓜农一身粗麻,戴着斗笠,右眼有一道刀疤,从额头一路划到下巴,为其平添了几分凶横。
道人脚步顿了顿,停于瓜棚前。
“贫道不买瓜。”
“嘿!我这瓜又大又甜,你这道人,今日非买不可!”
“必须得买?”
“非买不可!”
道人和瓜农都沉默了下去。
道人眼眸深处,有一点犹胜日月之辉的光彩绽放,背后长剑轻鸣,到了最后,如同天崩地坼、斗转星河,一扫漫天云层。
瓜农呲牙一笑,铺天盖地的煞气在背后凝聚成一尊袒胸露乳,脚踩蛟龙,腰际挂着无数妖魔头颅的魔神,一声怒吼,连天穹都震远数分。
白与黑,光与影。
道人与瓜农。
长剑陡然出鞘,魔神怒目出拳。
天地似乎都停滞片刻。
继而道人身后长剑沉寂下去,魔神也刹那间消失。
“一霎火焰飞烧天,锻炼玄精妙难睹。”
瓜农重新蹲回瓜棚前,语气有些苦涩:“百年之后,又见长生剑歌。抱璞子曾一剑斩碎祁连山脉,断绝大汉与金帐王庭来往,后又有你玄涂子,气生星河,接过抱璞子剑丸。真一教,香火昌盛啊……”
道人玄涂子轻点下巴,道:“百年前,你还是幼童。武者几十载便修炼到如此境界,倒也不差”
“你的九煞十方法天相地已快大成,你且继续修行,修成肉体神通后我便来取,却是一枚上好的外道神通。”
“你!”
瓜农闻言气血上涌,怒哼一声。
但脸上浮现一缕不正常的潮红,他咬住牙关,语气冰冷:“你真敢入京?四大武神坐镇京都,莫说是你,就是你师尊出世,也只能退避三舍!”
“有何不敢?此番入京,却是为接我师弟回家,顺便杀几个人。”
话落,玄涂子飘然离去。
瓜农目光闪烁,也消失在原地。
远处山涧突然从中倒塌,溪水断流。
……
夜幕高悬。
深山中,破庙内,荒草丛生。
倾倒的佛像下,燃烧着一堆篝火。
干燥的木材劈里啪啦的燃烧着。
“哦,有人啊,原来是位道长,不介意一起烤火借宿一晚吧?”
几个采药人背着竹篓,发现有处避风遮雨的破庙,有些谨慎的走近,发现庙中坐着一个白袍道人。
玄涂子温声一笑:“破庙广迎四方,又不是小道修的,各位随意即可。”
或许是被玄涂子温润如春风的气质感染,采药人们纷纷道谢后,走进破庙。
放下竹篓,晾晒药材,向篝火续着薪材。
采药人忙忙碌碌的休整着,有个十多岁的少年,递给玄涂子一块干粮,道:“道长,这是俺娘用细面揉的饼,可好吃了,一点都不塞牙,你尝尝呢!”
玄涂子道谢之后,接过干粮。
看着手中之物,玄涂子目光有些失神,似乎想到了往事。
之后,破庙中,陆陆续续迎来了赶夜路的脚夫、去外县省亲的队伍。
不大的破庙,稀稀拉拉坐了十多个人。
夜深了,篝火散发着温度。
庙外寒风刺骨。
砰!
突然,
破庙的大门被推开。
一个身穿蓑衣,按着腰刀,足足有门梁高的蒙面男子立在庙门前。
“谁啊!”
“怎么不讲道理,这门禁得住这般折腾?”
“嘶~莫不是强人悍匪?”
巨大的声音吵醒了昏昏欲睡的众人,一看蒙面男子打扮,顿时住口,无比忌惮。
却见蒙面男子对旁人视作不见,径直走到玄涂子旁边。
拔出腰刀,缓缓坐下。
刀身锋冷如血,承放在双腿上。
“道长小心!”
“道长到我们这边来!”
采药人接连说道。
玄涂子对采药人点头,示意莫要慌张。
然后对身边的蒙面男子说道:“你是何人?”
“鹿江郡守马守义,乃我同窗好友,一起在恩师陶澍膝下习武学文数载。”蒙面男子注视着面前道人。
玄涂子缓缓点头,那便说得通了。
“你且想好。武者到你这般修为,颇为不易,有些浪费了……”
听出了玄涂子的弦外之意,蒙面男子轻轻一笑。
“但求心中再无牵挂,何来浪费。”
惆冷秋风从破庙门缝中吹进,在摇曳的篝火前,众人昏昏欲睡。
晚上,他们隐约听到了刀锋的呼啸和男子的大笑声。
破庙中的温度,陡然升高许多,让人睡不安稳。
最后突然沉寂了下去,只有一声若隐若现的叹息。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
篝火熄灭,三两木炭绽着星火。
昨夜本来是有人守夜的,可是守夜的人莫名其妙的睡死了过去,众人此时有些慌张的起身。
但一番检查之后,众人发现货物和钱财都在,人也没有闪失,便放下了心。
“唉,那人怎么还在睡?道长呢,怎么不见了?”
采药人惊疑不定的走向篝火一旁,便见昨夜的蒙面男子靠着柱子,埋着脑袋一动不动。
刀,断成两截。
一截插在地上,一截却紧紧握在男子手中。
那位道长早已离去。
采药人碰了碰男子,男子顿时如同是用沙砾堆成的泥人一般,轰然倒塌碎成无数肉块。
尖叫声后,众人踌躇着向前,决定还是为男子收殓碎尸安葬土中,免得被野狗叼了去尸骨无存。
“咦?还有块符牌?”
采药人捡起一块金色符牌,有些奇怪。
便见该符牌呈梭鱼状,中央刻着文字,文字周围环绕鲤鱼跃龙门图,勾勒回纹,工艺极为精湛。
去外乡省亲的队伍中,有人见多识广,此时认出了腰牌的上的文字,震惊难言,
“破虏营下,曹横军候!这男子是曹横啊!!”
大汉设有大将军营五部,一部一校尉,比二千石,非上三品的武者不可担任。
部下有曲,曲有军候一人,比六百石,都是中三品中难得的好手。
而曹横为破虏部下军候,向来以骁勇善战著称。
早年拜入两江总督陶澍门下,之后从军三十载,外破夷寇,内镇劫匪海盗。
严格管束军队,不贪百姓一颗粮草,所过之处,有上师之称!
可是……
如今竟被人害去性命!
死在这无名破庙中!
众人纷纷跪下,脑海里浮现的却是那温润的道人模样,心中惶惶不可终日。
那是,何等残暴可怖的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