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筱这一睡,就睡了好久。
每次被身上这里那里的伤口痛得清醒过来,她都听到四周不停的有人在她身边说话。
有的时候是颜如是在哭,有的时候在曜在絮絮叨叨,有时候是鲁木在喋喋不休,有时候是烟娘在骂骂咧咧。
每一个人的声音,似乎都很忧伤,也很绝望。
柳筱很想睁开眼睛,跟他们说自己没事,可她的眼皮沉重得要命,根本张不开,总是挣扎了片刻,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这样翻来覆去好多次,柳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
当她又一次被伤口疼醒的时候,她突然感到,有人在抚摸自己的脸颊。
那双手很轻柔,仿佛害怕弄疼她,每一下的动作都很缓慢,指尖在她的脸颊微微颤抖,显露出这双手主人内心的恐惧。
柳筱不由微微蹙眉。
那双手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脑海里仿佛一直有一个人影,可她一直抓不到。
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响起。
“对不起,筱儿。”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柳筱的脑海里终于浮现出一张面容。
柳筱奋力地张开眼皮,看见眼前美绝人寰的脸,不由勉强扯动了下嘴角,虚弱地笑道:“白易寒,这次你来的真迟。”
说完这句话,柳筱自己也不由愣住。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是这句。
或许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当她被困在鬼深渊生死一悬的时候,她脑海里一直期待着来救自己的,不是曜,不是如是,不是鲁木,也不是烟娘。
而是白易寒。
看到柳筱醒来,白易寒眼里闪过一阵狂喜的神色。
听见她的话,他一怔,然后扬起一丝苦笑。
身子微微前倾,他将额头抵住柳筱光洁的额头,轻轻说道:“是,对不起,本王来的太迟了。”
听到这句话,旁边的颜如是,突然爆发出一阵哭声。
柳筱有点奇怪地看着她,发现她整个眼睛都跟桃子一样。
不止颜如是,旁边的鲁木、曜、烟娘都是双眼红肿,就连锦都脸色不好。
柳筱知道他们担心自己,于是安慰道:“你们干嘛那样,我不是醒过来了吗?师傅也在这里,肯定不会有事的。”
听到柳筱这句话,颜如是却不见宽慰,只是眼泪不断,说不出一句话来。
旁边的曜,脸色惨白,终于涩着嗓子开口:“云隐谷主说了,你体内的毒素已经到了血脉,加上重伤亏损元气,恐怕……恐怕只剩下几日了……”
听到这句话,柳筱只觉得脑袋里轰的一声。
只剩下几日了?
柳筱难以置信地转过头,看见旁边的云隐谷主。
柳筱的眼里满是疑问,云隐却只是转过了头。
她顿时觉得心里一片冰冷。
从之前云隐帮自己出气的态度来看,她知道他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去死。既然他都说了自己只有几日,恐怕就是真的。
连云隐谷主都那么说了,那这个世界上再也别的人能顾治好她了。
虽然在鬼深渊里的时候,她离死亡那么近,她甚至都做好了准备,迎接这一切。
可是当云隐从天而降,她就以为自己得救了,可是万万没想到,饶了那么一圈,她竟然还是要死。
曜看见柳筱傻傻坐着的样子,不由红了眼睛,上前一步,说道:“筱儿,对不起,是我们大意了,如果我们早点发现,早点……”
曜一边说着,一边走进柳筱,可他还没走到柳筱的床边,突然就感到一股热浪袭来。
他本能地一退,震惊地抬头,才发现刚才出手的,竟然是白易寒。
曜不由傻眼,怒道:“白易寒,你疯了!”
白易寒缓缓转过头,此时脸上完全没有方才对着柳筱的温柔。
一双绝美的眸子,毫无感情地看着曜和烟娘等人,他冷冷开口:“大意?说得真轻松,本王走的时候,你们明明说会照顾好筱儿,现在呢?一句对不起就够了?”
此时曜不由傻了眼,看着白易寒这副样子,终于怒火上头,吼道:“白易寒你傻了阿?筱儿这样我们都难受,要报仇要发火你对青岚他们去,对我们撒什么气!”
白易寒的眼神依旧冰冷,开口道:“他们都要死,可是你们,也不配再靠近筱儿身边。”
烟娘此时神色复杂,开口道:“白易寒,当初答应你的是我,是我有疏忽,要打要骂,你就来吧,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看着大家这样,柳筱只觉得头更疼。
一把拉回白易寒,她说道:“够了,最后几天了,让我安静点。”
听到这句话,白易寒终于收起了怒火,一双琉璃般的眸子里,满是悲伤。
这个时候,一直静静在旁边站着的云隐谷主,突然开口:“其实,有一个法子能够救筱儿。”
听到这句话,在场的所有人,眼睛顿时都亮了起来。
鲁木最先忍不住开口,说道:“什么法子?”
云隐淡淡看着在场的所有人,说道:“换血。”
听到这句话,柳筱完全怔住。
碧瑶大陆和柳筱前世所在的世界不同,碧瑶大陆上的人们,所有的灵力和天赋,都蕴育在血液之中。
因此如果一个人病入膏肓,只要她能找到适合的血液进行换血,还是有康复的可能。
只不过,换血要求献血者和患者的血液匹配。
这里的匹配,远不是柳筱前世那种型型血那么简单,而是要求献血者的血液灵力强于患者,这样献血者的血液才能驱除出患者本身亏损的血液。
听到这个,柳筱嘴角牵起一抹苦笑。
这虽然是个法子,但对她却不适用。
她是十阶天赋,血液里所蕴含的灵力和能量无比强大,要比她的血液强大,整个碧瑶大陆恐怕都没有什么人。
更何况,换血不是献血,是将一方的血液完全给另一方。
说白了,就是一命换一命。
因此,就算有人能够给她换血,柳筱也不愿意。
颜如是他们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因此听到云隐的话后,他们脸上的期待和欣喜马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失望。
柳筱勉强扯了扯嘴角,对着云隐说道:“师傅,辛苦你这么费心力替我想法子,可我是十阶天赋,恐怕根本没有什么人,能够帮我换血。”
说完这番话,柳筱自己心头突然也一疼。
这一次她是真正意识到,自己要死了。
哪怕上一世在战场上被手榴弹炸死,死前的那一瞬间,她都没有这样浓烈的不舍之情。
看着四周的众人,柳筱心里的感情复杂。
前世的柳筱,每天的生活只有医治受伤的战士,纯粹地没有过多的感情。
可这一世,不知不觉中,她竟然就已经在这片大陆上有了这么多牵绊。
柳筱正怔怔出神的时候,白易寒突然开口了。
“谁说没人,本王就可以给你换血。”
听到这句话,柳筱和颜如是等人,都是难以置信地看向白易寒。
面对所有人的震惊,白易寒却仿佛没看见,只是用修长的手指拂过柳筱苍白的脸颊,嘴角扬起一抹随意的笑容,说道:“就当做是本王给你赔罪了。”
看着白易寒一脸无所谓样子,柳筱突然觉得一阵怒火涌上心头。
“白易寒!都这个时候,你还耍我。”
柳筱侧过头,躲过白易寒的手,虚弱又愤慨地说道。
这个白易寒,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平时开玩笑也就算了,这种事关他们两个命的事情,他怎么都可以说得那么不负责任!
听到柳筱的话,白易寒不由苦笑起来,开口道:“筱儿,本王从来不开玩笑,一直以来,只是你不相信罢了。”
听到这句话,柳筱一愣。
记忆中,白易寒戏谑的神色,总是不正不经的话语,一一浮上心头。
他总是说一些暧昧不清的话语,却也从未对她发过一次火。
他总是吃她豆腐,却也总在她最危险的时候出现。
他总是在外人面前动手动脚,却也在所与人面前说她是他的珍宝。
就在柳筱出神的刹那,白易寒已经转过身子,对着云隐开口道:“药师谷谷主,麻烦你把本王的血,唤给筱儿。”
云隐此时看着白易寒,眼里神色莫测,开口道:“你确定?如果你给筱儿换血,死的就是你。”
听到这句话,白易寒的脸色却没有一丝改变,依旧是云淡风轻的笑,开口道:“本王想要确定的,只有筱儿换了血后,是否能康复。”
听到这句话,柳筱终于反应过来,白易寒是认真的。
心里顿时仿佛翻江倒海,太多的感情都是纷涌而至。
她终于忍受不了,用身体仅存的力气抬起手,紧紧抓住白易寒白色的衣角,说道:“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要对我那么好?说白了我们俩非亲非故,你根本不必做到这步。”
柳筱说着说着,眼泪就无法克制地流下来。
白易寒转回身子,抬起手,轻柔地擦去柳筱的眼泪。
琉璃般的眸子里呆着一丝淡淡的悲伤,可嘴角的笑容依旧玩世不恭。
“非亲非故?筱儿你这么说,真伤本王的心。问本王为什么对你那么好,这个答案不是一直都显而易见吗?”
看着柳筱依旧是眼泪不止,白易寒轻轻俯下身子,将唇覆在柳筱湿润的眼角,缓缓开口:“因为本王,喜欢你。”
听到近在咫尺的这句话,柳筱只觉得身子一震。
虽然白易寒总是调戏她,说话也很肉麻,可他从来都没有对她说过,他喜欢她。
白易寒看见柳筱愣住,不由又笑了起来,拍拍她的脑袋,说道:“不哭了就好。”
说完这句话,他突然放开柳筱,对旁边的云隐说道:“什么时候可以换血?”
云隐回答得干净利落:“现在就可以。”
白易寒对这个回答很满意,点了点头,开口道:“好,那就开始吧。”
说完,他就准备撩起袖子。
此时,柳筱终于反应过来,一把抓住白易寒的胳膊,说道:“不,不可以,我不要接受你的血。我不要你死。”
此时柳筱仿佛终于彻底从震惊和纠结中清醒过来,紧紧抓着白易寒,一脸坚定。
白易寒笑了笑,说道:“筱儿你是舍不得本王?”
听到这句话,柳筱蓦地抬头,与白易寒对视。
柳筱的眼睛闪亮如星子,里面满是坚定。
不再犹豫,不再纠结,她一字一句地对着白易寒说道:“不是舍不舍得的问题,我也喜欢你,所以我不能看着你死!”
听到这句话,白易寒愣住。
琉璃般的眸子深不见底,只能隐约地看见里面似乎有千万种情绪闪过。
突然,白易寒一把抱住柳筱。
嗅着柳筱的发香,他的笑容满是无奈。
“筱儿,你真是太狡猾了。”
此时的柳筱,埋在他的怀里,早就已经泣不成声。
一旁的颜如是和烟娘,看到这一幕,也是泪流满面。而鲁木、曜和锦虽然没有哭,也是不由红了眼。
整个屋子里,唯一还是一张扑克脸的,就只有云隐了。
看着两个年轻人,他突然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开口道:“好了,白易寒,算你过关了。”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都一愣。
柳筱抬起头,奇怪地看着云隐,开口问道:“过关?”
面对大家的疑问,云隐没有回答,只是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药瓶,递给柳筱,说道:“一天一粒,服用一个月就会好全了。”
柳筱看着眼前精致的小瓶子,却没有伸手去接。
旁边的颜如是率先反应过来,忍不住和机关枪一样问起来:“好全?是指完全好吗?不是说已经治不好了吗?怎么现在又可以吃药?”
面对颜如是一连串的问题,云隐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不耐烦,开口道:“那不过是我试探白易寒的。如果他不愿意救筱儿,那他就不配再呆在筱儿身边。”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都傻眼了。
柳筱整个都风中凌乱。
原来这一切,都是云隐随口瞎掰的!
敢情她刚才又是哭又是告白又是生离死别的,都是浪费感情?
如果不是看在云隐又帅又厉害又是师傅,柳筱现在真的恨不得烧掉他眉毛!
但无论如何,得知自己和白易寒,都不会死,柳筱还是不由松了口气。
这个时候,柳筱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在白易寒怀里。
看到旁边那么多人,柳筱顿时觉得,自己刚才怎么脸皮那么厚!
毫不犹豫地,她挣扎地想要离开白易寒的怀抱,没想到对方根本没有打算放过她的意思。
环着她的手看似随意,但其实无比霸道,让她根本动弹不得。
柳筱不由恼了,抬起头怒瞪白易寒,说道:“快点放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