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德·金先生!雷德·金先生!”
突然间,背后传来一个喊声,雷德还没转过头,一个年轻的工人一路跑了过来,他激动地抓住雷德的手腕,感激的说道:
“哎呀!雷德·金,先生,我总算找到您了!”
“哦,你是谁呀?我从来没见过你。”雷德随口问道。
“我是提姆·里斯本,是里斯本机械厂前厂长的儿子,我的父亲是个万恶的资本家,十几年前,他被人吊死了,死得好啊!太好了!如果是我,也会这么做。他们伤害、剥削、压榨了多少人,他们都该死!”
提姆激动地跟雷德说道:
“如果不是您教训了那些股东,还把我爸爸的股份都分出去,我也不会在后来成为一名光荣的工人!能够参与到为共命主义事业的贡献中去!”
“哦。”雷德笑了笑,他的脚下出现一段铁轨,海边出现了一杆杆路灯,上满挂满了一把一把体态肥硕、带着单片眼镜和绅士礼帽的玉米穗。
“我们现在要去建设共命主义,您也一起吗?”提姆·里斯本邀请道,他跳上一列向着左边开去的火车,朝雷德伸出手。
雷德看了看火车,想了想。他伸出手,不是为了接住提姆·里斯本的手,而是抓住列车的扶手,朝着水里丢了进去。
提姆·里斯本和他的火车一起溺死在了水底。
噗嗤…………
路灯上的玉米穗笑了出来,笑得可快活,风把他们的笑声带到东边儿去了。
雷德看了一眼道路两侧的路灯,说道:
“你们又算什么,不过是另一群奴隶。”
他踢开铁轨,静静向前走着。
“雷德,你还好吗?”
白骑士】亚默·奈特穿着残破的铠甲,他坐在马路旁,朝他挥手,雷德笑着和他摆摆手,来到对方面前,亚默递给他一支烟,雷德夹在手指间,并不使用。
亚默·奈特看着一辆辆南瓜滚过街边,平静地说道:
“我一直想着,人类和职业者可以走向共存,这样的理念果然是太幼稚了。”
“不幼稚。”雷德说:“我一直钦佩可以始终坚持自己信念的人,因为我自己做不到。”
“是吗?金,你好像变了不少呢。”
“不是改变多少,其实现在的样子才是真实的雷德·金咧。”
雷德轻松地和亚默聊了一会儿,他摆摆手,说:
“你走了自己的道路,这对于很多人来说是不好的消息,但是对你个人而言,我不觉得这是一件坏事,毕竟我也死了,我只能祝福你成功了。”
亚默站起来,转身登上一辆马车,车夫把镰刀放了下去,轻轻甩动鞭子,驾马扬长而去。
雷德目送这位自己的引路人离开,消失在视界中,他转过头,继续行走着。
“哟。”
有着玫红双眼,美丽飒爽的奎丝人正朝他走来,她一抬手,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亲爱的雷德·金,我要去找一个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的宝藏,有空一起吗?”
“回头再说吧。”雷德走上前,两人握了握手,随后擦肩而过。
“那下次见,雷德·金。”
“明天见,薇尔微。”
他的步伐变得沉重,身上好像背了什么,一把尖刀横在他的脖子前,背后传来艾尔利亚·瓦伦迪诺仇恨的声音:
“雷德·金!你为何要那样对我?”
雷德挪开刀子,从怀里掏出一把左轮,头也不回地朝后面连开六枪,丢掉枪,双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
他来到宁静的湖边,这里有一张长椅,雷德便顺势坐了上去,静静欣赏着湖面。
过了一会儿,突然他感觉到脚边有东西在咬他的裤腿。
“嗷喵……”
怪异的声音响起,雷德低头,微笑着把米哈尹尔抱起来,放在了大腿上,伸手轻轻捋平它背后的羽翼。
“我可没想到,你能走到这一步。”
拉格尔·特来基杵着拐杖,在他身旁坐下,调侃着说道。
雷德诧异地抬起头,他嘴唇翕动,意外地说道:“老爹?你怎么会……”
“这是一场梦,小子。邪神利用你的回忆和经历编织了一场梦境,你自己也清楚,我只是个梦中的幻影。”
馆长澹澹说道:
“瞧瞧看,你可以不在乎亲生的弟弟妹妹,不在乎拯救过的人,不在乎女友和知己,不在乎前辈,但唯独在乎我这个被历史湮灭的老头子和一只缝合怪,告诉我,这是因为什么?因为你走到这般地步,还有什么事儿挂念我吗?”
“也许我生来就是为了走这一步的,老爹。”
雷德抚着米哈尹尔的嵴背,说道:
“实际上,你也不是我的父亲,我是雷德·金,雷德·特来基和范格雷·特来基才是您的孩子。”
“当你畅游历史的时候,你每次对历史的改变,其实改变的都是你,小子。”
馆长摊手:
“你想聊聊吗?邪神的手下编造梦境来困住你,应该是一时半会破不开这龙人之躯的防御——真亏你小子打过仗,知道先削弱对方的力量,不然刚刚推门那一下,你已经完蛋了。”
“聊聊吧,聊一会儿,老爹……你说,梦境改变的是我吗?貌似也对,那些经历虽然不被记录,或被现实抹去,但是只有我还被他们影响着。”
雷德感慨道:
“我一直进入别人的梦境,居然有一天会进入到我自己的梦境里。真讽刺……这难道就是天道好轮回吗?”
“也许吧,小子……我不排斥我很喜欢你,比历史上的雷德·特来基和范格雷·斯坦都还喜欢……这么说,可能有点太自私了,也许我只是想要一个刚好符合我自己心愿的孩子罢了。”
“谁不是呢。”
雷德把米哈尹尔放在身旁,注视着波光粼粼的湖泊,天边升起了一轮艳丽的红日,把世界温暖地朝气蓬勃。
“人都是自私的,不,生命就是自私的。父母把自己的意愿强加给孩子,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们不希望孩子走上自己当年走过的弯路罢了。对我来说,亦是如此。”
“你挺好的啊,老爹,至少对我来说,你做的很好。”雷德说:“反倒是我,我已经背弃了隐秘社会……我,我是否辜负了你?”
“这就是你唯一迷茫的事情了吗?雷德。”
“我雷德·金厚颜无耻,行事唯利是图,见利忘义,我唯一对不起的人只有你,老爹。”
雷德说:
“我可以面不改色地屠杀所有文明……只有我背离了你的初衷这件事,我,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这是一场梦,你愿意醒来吗?”
拉格尔馆长说道:
“如果我还能再活一次,我倒是真想做一个好父亲。我也在想有时候我不是职业者,范格雷是不是会被我培养成和你一样优秀、文雅、知书达理还会点审时度势的能力?”
“免了,你想毁掉现实主义艺术吗?我总是觉得,比起我,还是范格雷对这个世界的意义更大一些。”
雷德顿了顿,他的目光被远处的太阳吸引,高悬于空的红日艳丽无比,就好像是希望一样,只是注视着,什么都不害怕了。
温暖的红日让雷德鼓起来了勇气,他的情绪再也无法平静,他向馆长倾诉道:
“爸爸,我不是穿越者,我没有真正的父亲,或者说属于雷德·金的父亲在我进厂当童工前就死了,也许当我断腿的那一刻,雷德·金就死了,我一直作为穿越者,觉得我比土着们高人一等,然而过了两年不到,我就发现,连穿越者这个身份都是假的。”
“在那个时候,我的梦也碎了,一直支持我的你,也死了。”
“我到底是谁呢?我只能把自己当做是雷德·金了,我必须认清楚,我是一个得到了穿越者‘雷德’记忆的雷德·金,我必须活下去。”
“我不能死,因为我是职业者,一旦我死了,我就和爸爸你一样,被历史抹去了。”
“甚至更可怕。”
雷德喃喃着:
“我的人生、我的世界、我的时代,只要我死了,最后都会变成下一个‘雷德’的梦境,”
“我的妻子会变成其他雷德在梦中的妻子,我的家人会变成其他雷德在梦中得到的家人,我的财产也会被其他的雷德们随意取走使用——我不知道,我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好像我不管怎么努力往上爬,都只会给别人做嫁衣。”
“所以,我必须背叛隐秘,我不想再给其他雷德做嫁衣了。”
当他说完这些话时,雷德才注意到,馆长的身躯已经渐渐透明了。
他沉默下来,米哈尹尔则跳到拉格尔·特来基的大腿上,蹭了蹭前主人的衣袖。
过了不知道多久,馆长才开口。
“如果说这就是你的真实想法,没有人会嘲笑你。”
“我怕死,爸爸,不,我不是怕死,我是害怕,我不会继续延续下去。我的一切都是别人的了,我害怕这些事情发生……”
“雷德·金,抬起头,看看天上。”
拉格尔·特来基平静地说道:
“瞧瞧,看看,欣赏欣赏,这是多么美丽的日出啊,对于一只虫豸来说,它在朝阳中降生,死在银河的照耀下,生于壮观,死于华美,一生美满幸福——可是,短生种从来看不到,红巨星是怎么死亡的。”
馆长站起身,杵着拐杖,他走到湖边,转过身,从怀里取出三角帽,戴在了头上。
“去看看太阳的熄灭吧,雷德,不,你要把那一刻永远记录下来。”
馆长笑道:
“我已经死在梦里了,像只虫豸,但是你不一样,你还年轻,你要快点醒来。”
“醒来……”
“梦很美,只是你从来不是梦中人,你会扮演雷德·特来基,会被人叫做雷德·弗拉基米尔,但你真的是那些雷德吗?你到底是谁呢?”
馆长轻轻一敲拐杖,沉声道:
“醒来,雷德·金。”
嗡————
耳鸣。
雷德朝着馆长伸出手,他的身形却变得扭曲暗澹,最终连同整个梦境一起支离破碎。
梦碎的一瞬间,现实中的痛觉立刻传递全身,他立刻注意到十名神裔玛索正在用法术的锁链囚禁住自己的身躯,把自己如同五马分尸一般捆扎得结结实实。
其中一名带着紫金面具的祭司正站在面前,手中释放出翡翠色的光芒,渗透进他的眼底,干涉、篡改他的意识。
“凯嘉,能解析恶龙的身份吗?”其他的玛索发出声音询问道。
紫金面具的祭司闷哼一声:
“他的记忆无法被破解,对于梦境的抵抗能力远超想象,反正神殿的力量足以屏蔽图瓦哈拉的感知,只要给我四年时间……”
“四年会不会太长了点,虽然吾主的神力应该足以让他永世不得解脱,但是这点么长时间会占用神裔武士们攻打凡人国度的。”
“我尽力而为。”
凯嘉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她开始努力寻找漏洞,开始继续改造梦境,深挖恶龙的内心世界,果然,立刻就有了一些成果,她顺口便说道:
“我看到了他的眼睛,一双血红色的竖童,童孔如同杏仁状,比鳄鱼和毒蛇更加凶残狰狞,其中彷佛燃烧着无穷无尽的怒火……”
“凯嘉!”旁边的神裔武士纷纷朝她喊道。
“别打扰我,我已经看到了他伸出手,试图想要抓住什么——呃!”
神裔祭司被尖锐的利齿抓住脖子,凯嘉在惊骇和茫然中,立刻被碾碎了脖子,头颅被压力挤爆,冲天而起。
也许,趁着脑袋未完全死亡的那几秒,她会后知后觉意识到:原来她刚刚看到的并非心灵世界,是对方突然睁开的眼睛。
但不论如何,当雷德动手时,场面已经开始毫无悬念地进入到一边倒的虐杀了。
诺拉细胞被顺着法术锁链传递到握住的神裔武士身上,他们身躯一怔,下一刻,被诺拉细胞附带的意志震慑,有人甚至没有扛住龙族生物的威压,头颅瞬间爆开。
死亡,死亡,死亡。
雷德不想废话,诺拉细胞入侵对方体内后就直接全部引爆,他双手合十,随后缓缓从中拉开一道裂隙,周围的玛索血肉迅速消融。
“你们说,这地方屏蔽图瓦哈拉感知是吧?”
雷德神拥者的口裂无法挤出微笑,但是依旧发出了渗人的呵呵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