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耻之徒!”
突如其来的怒喝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而后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一道矫健的身影突然越过几个朝臣,而后猛地挥舞起手中砂锅大的拳头,狠狠一拳砸在那三角眼科官的面门。
砰!
只听到一声沉闷的重响,那人毫无防备之下被一记毫不留情的重拳砸中,瞬间倒地。
“啊!”
脸上火辣辣的剧痛让他忍不住惨叫出声,鼻腔和嘴中有一股腥味和黏糊糊的感觉,伸手一抹,满目鲜红。
他脑袋昏呼呼的,脑子里嗡嗡作响,眼前金星直冒,好一会都没能回过神来。
刚才跟他一同品诗的同僚难以置信地看着出手之人。
只见那人同样身穿科官特有的七品朝服,但是年纪却不大,看上去只有二十岁上下,俊朗而坚毅的脸上还残留着些许稚气,但是他的目光却凶得吓人,让人莫名生畏。
他正是楚岚。
此时他正皱着眉,怒视着地上捂着脸一脸懵逼的三角眼,刚才挥出重拳的右手依然拳头紧握,微微颤抖,看那样子似乎刚才那一拳没能宣泄完心中的怒气,还要再给那人邦邦两拳。
然而实际上…
淦!手好痛!
可恶,大意了,这狗官居然不讲武德,用牛顿第三定律阴我!
楚岚缓了一下,然后伸出左手,指着满脸是血的同僚,怒声道:“你这厮身为永初朝臣,竟敢光天化日之下说出这等大逆不道之言!今日我定要诛杀你这不忠不义的无耻之徒。”
说着,他再次上前,一副誓要将那三角眼活活打死的势态。
然而这时身边的朝官却反应了过来,赶忙上去阻止楚岚。
“住手!”
“你干什么?!”
他们一边拉扯楚岚,一边愤怒地声讨道:
“竟敢众目睽睽之下袭击陈大人,你好大的胆子!”
“这后生是何人?身居何职?本官待会上朝定要参他一本!”
“如此粗俗之人竟能与我等一同位列朝堂,那些所谓的清流果然都眼瞎了吗?”
“……”
楚岚被几个朝臣拉住,便一边喊着“别拦着我,今日我必杀他!”,一边象征性地挣扎着,在发现挣脱不掉后,便冲那几个声讨他的朝臣斥道:“尔等竟敢为此獠对本官嘤嘤狂吠,难道都是这厮的同党不成?!”
听到这话,众人登时怒不可遏。
这后生好生狂妄,竟敢将他们这些朝廷重臣比作犬狗。
这时一个身穿二品朝服的中年人走了过来,他看了被一拳打懵的陈姓科官一眼,脸色陡然一沉,而后沉声喊道:
“都给本官住手!”
几个朝臣顿时停下手中的动作,然后齐齐朝那开口的中年人屈腰作揖。
“李尚书。”
那李尚书点了点头,接着看向依旧一脸气愤,完全没有向他行礼的楚岚,目光中霎时间闪过一抹冷色。
“尔等难道不知这里是玄极门,是候朝的地方,皇宫重地,不是商贩吆喝集市,身为朝廷命官,竟然在此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几个被训斥的朝臣再次躬身,而后一个身着六品朝服的朝官恭恭敬敬地道:
“尚书大人明鉴,非是我等有意喧哗,实乃这后生无故挑衅,此子不知为何突然状若疯狗,冲过来袭击陈大人,我等见同僚无故遭难,一时激愤,方才如此失态。”
“赵主事说的没错,非是我等之过,是此子主动挑事,我等只是仗义出手。”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尽数将过错推到楚岚身上,而就在这时,那陈姓科官终于恢复了神志。
“啊呀!”
他猛地哀嚎一声,而后快速跑到李尚书跟前,口齿不清地叫唤道:“尚书大人,您可得为下官做主啊!”
李尚书一脸冷色地看向楚岚,拧着眉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袭击同僚?!”
说话的同时,上位者的威严四溢而出,四周的朝臣顿时心底生畏,不约而同地低下头,不敢直视。
然而他二品大员的官威气场对楚岚却完全起不到任何作用。
他本来就不打算在官场混,甚至心里琢磨的就是该怎么合情合理地被贬斥到废土,因此别说一个二品尚书了,就算是面对内阁的三位阁老,甚至是当朝皇帝、太后,他都毫不畏惧。
有本事你丫就把我罢免了,不然你算哪根葱?
楚岚冷哼一声,指着那陈给事,不卑不亢地对李尚书说道:“在下楚岚,蒙陛下恩典,现任工科给事中一职,至于在下为何动手,李尚书何不问问这狗贼刚才说了什么?”
听到这话,那满脸是血的陈给事赶紧拼命向李尚书哭诉,说自己方才只是和几个同僚聊天,聊起福王如何如何,然后楚岚不知发了什么疯,招呼都不打一声就一拳把他打得仪表全无,今天肯定是无法上朝了,恳求李尚书待会在早朝之时力陈此子罪状,为他做主。
等他说完后,李尚书负着双手,充满威严的双眸逼视着楚岚。
“无理取闹!”
他先是一句话表明自己的态度,似乎想给这件事直接定性,然后又道:“陈给事和同僚只是说了些仰慕福王的话罢了,言语之中全无不妥之处,你却莫名其妙对陈大人动粗,简直岂有此理!”
闻言,楚岚笑了。
“哈哈哈哈哈!”
笑声很是张狂,对长期身居高位的二品大员来说,这毫无疑问是一种极其放肆的举动,简直是没把他放在眼里。
李尚书袖子下的手缓缓握紧,眼角深处浮现出一丝不易觉察的怒色。
“你笑什么?”
“笑这世道。”楚岚毫不掩饰地用鄙夷的目光看着李尚书,意有所指地道:“一个听不懂人话的废物居然能窃据高位,号令四方,令朝臣俯首帖耳,这样的世道难道不可笑么?”
话音刚落,李尚书顿时面色一沉。
“不知阁下所言为谁?”
楚岚没有丝毫犹豫,径直说道:“谁回话就是谁。”
话音刚落,还没等李尚书有所回应,他身后便突然响起一声怒斥:
“大胆!”
只见一个穿着五品朝服的中年人指着楚岚怒声道:“李公可是总领兵事的兵部尚书,朝廷重臣,每日为国事操劳,政绩卓著,是为天下士人表率,尔竟敢对李公如此不敬,本官定要向太后参你一本,恳请太后将你这目无尊卑的无礼狂徒贬斥废土,永不叙用!”
闻言,楚岚原本面对李尚书毫不动摇的面色突然微微一动。
贬斥废土?永不叙用?
还有这等好事?
就在他这么想着时,又有几人跳出来,扬言必须将楚岚逐出官场,否则以后尊卑失序,国将不国,他们从此与楚岚不共戴天,有楚岚没他们云云。
对此,楚岚不仅没有感到丝毫畏惧,反而心花怒放,心里不停的狂呼:加大力度,快!继续加大力度,要是不把老子赶到废土去,你们就是狗娘养的!
然而李尚书却没有被他们影响,而是沉声对楚岚说道:“楚给事可是觉得本官方才所言有不妥之处?”
看他一副沉稳的样子,楚岚不禁有些感慨,不愧是混政治的,泰山崩于眼前依旧面不改色,就算心中狂怒,面上也就不露声色,让人看不出自己的真实情绪。
果然还是早点远离官场这种是非之地比较好,不然就他那点情商和政治道行,什么时候被人阴了都不知道,别到时候被坑得连渣都不剩。
楚岚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挺直胸膛,正色道:“恕在下直言,李尚书打从一开始,就未曾有过妥当之言。”
话音刚落,那些力挺李尚书的朝臣便冷声喝到:
“狂妄!”
“好大的口气!”
李尚书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说话,然后面无表情地对楚岚说道:“若楚给事觉得本官所言有不当之处,还请不吝指正。”
听到这话,楚岚顿时冷笑一声,而后指着那陈给事,大声说道:“这厮方才所言句句不离福王,言行之中尽显媚态,领着陛下的俸禄,却为福王壮大声名,丝毫没有把陛下放在眼里,如此不忠不义的无耻之徒,李尚书竟觉得他那番言语并无失当之处?”
闻言,即便以李尚书的心境也不由得怔了怔。
不只是他,其他人也愣住了。
丝毫没有把陛下放在眼里什么的……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福王再过两个月就满十岁了,到时候会发生什么简直不言而喻,在这种时候,谁会把永初帝放在眼里?
谁敢把永初帝放在眼里?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楚岚又接着说道:“而且此獠最后还说了一句‘希望福王殿下能早日统领万民’,敢问李尚书可知其意?”
众人再次愣了。
这话…确实不太妥当,毕竟现在坐在龙椅上的还是永初帝,君臣情分还没走到尽头呢,但是……你这么较真,真的好吗?
现在谁还不知道福王登极已是大势所趋,毫无悬念,在这种时候提前向福王表忠心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这种话有失妥当,但谁又会为此大动干戈?
要么听之任之,要么附和其言,和光同尘,这才是明智之举。
计较这种事根本毫无意义,压根不会有人拿陈给事怎么样,顶多笑骂两句就完事了。
较真起来唯一的作用就是向永初帝表忠,但是在这种时候向永初帝表忠那不是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吗?
除非真的是永初帝的死忠,不然谁会做这种蠢事?
李尚书皱了皱眉,他装作没听懂的样子,对楚岚说道:“恕本官愚钝,本官实在不知陈给事所言有何失当之处,还请楚给事为本官解惑。”
对于他的反应,楚岚毫不意外。
也不在意。
他清了清嗓子,然后义正辞严地道:“这世上唯有至高无上的天下共主能够统御万民,此獠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岂不是说明他在期盼福王登极么?这等怀有异心的狗贼居然窃据科官之位,身为永初朝臣,本官岂能容他。”
说着,他又朝前走了几步,一边走,一边庄重地说道:“为保陛下周全,本官今日必诛此獠,以正国法!”
闻言,李尚书却是突然一个箭步横在楚岚身前,将他拦了下来,接着眼神有些微妙地看着他,脸上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神色。
他眯起眼睛,而后颇有些意有所指地道:“看不出来,楚给事竟对陛下如此忠心耿耿,佩服,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