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你也太冲动了。”
王文度走后,苏颖忧心忡忡地对楚岚说道:“现在表哥你已经不是工科给事中,只是九品县令,位卑言轻,这时候就应该谨言慎行,隐忍为上,不要轻易得罪人才是,虽然那狗官确实可恶,但表哥也不该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人啊,哪有进士这么粗鲁的,这种事要是传出去,肯定对表哥你的名声不利,说不定以后会一直被官老爷们集体排斥,势单力孤必定举步维艰,这是取祸之道啊……”
听到这话,楚岚不由得眉头一挑。
哟嚯?这丫头对我有意见了?
那感情好啊!!
既然对我的所作所为看不过眼,那就赶紧走啊,劳资直接给你一万贯,你拿着这笔钱回江州当个小富婆不香吗?
现在走还来得及!
想到这里,楚岚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他摇了摇头,眼神一如既往的坚决,沉声说道:“这厮言语之中欺我父母,辱我师尊,我如何能忍?若我对此无动于衷,如何对得起爹娘的养育之恩?如何对得起师尊的辛苦栽培?”
苏颖耐心劝道:“可表哥你如此冲动行事会平白惹来许多祸事的啊,姨夫姨母在天之灵,肯定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意气用事,断送前程。”
顿了顿,她又正色道:“表哥,听我一句劝,做人不能太过随性而为,做事要三思而后行,该隐忍时一定要隐忍,绝不可鲁莽行事,否则冲动之下很容易被有心人抓住把柄,于己不利,酿成祸事......”
“别说了。”
没等苏颖说完,楚岚一脸不耐地摆了摆手,而后义正言辞地道:“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当有所为,有所不为,决不能因为畏惧权势顾念前程而心存疑虑,畏缩不前,做那缩头乌龟,身为士人,更应该以身作则,不忘初心,只要是对的事,就要不顾一切地去做,纵使因此被贬谪废土,身陷囹圄,甚至身死,只要大义尚在,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闻言,苏颖顿感无语。
这表哥真是没救了......
她捂着额头,很是无奈地道:“表哥啊,你怎么老是把其他事情看得这么重,什么时候才能为自己考虑考虑?”
老子特么就是在为自己考虑啊!
楚岚在心中狂呼。
尼玛,谁会闲着没事到处得罪人?而且还是直接得罪死,不留后路的那种。要不是这狗日的魂相核验制度,天杀的荡妖司,老子特么至于这样作死么?
“别劝我了,小颖,我有我的坚持,也有必须恪守的原则,你不懂的。”
楚岚转过身,背对着苏颖,负着手,留给她一个清直的背影。
“而且不管是爹娘还是苏姨,只要是我珍视的人,我都绝不会容忍他们被冒犯,否则无论冒犯者是谁,有什么背景,王公也好,权贵也罢,我都要让他付出代价,哪怕舍了着官身,我也决不会善罢甘休!”
他霸气地说着,但是心里却打着常人无法理解的小算盘:
没错,劳资就是一个超级火药桶,顶级惹祸精,只要是我看不过眼的事,或者惹到跟我有关系的人,哪怕只是口嗨几句,我都会不顾一切莽上去,直接把能得罪的不能得罪的一股脑全部得罪死,像我这种人,这辈子注定只能待在废土,谁跟着我谁倒霉。
所以我的好表妹啊,你就赶紧走吧,跟着我这种人注定是没前途的,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正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为了你的人生着想,还是赶紧拿了钱去江州当你的富婆吧~
要是一万贯不够,表哥再给你一万也行啊!!!
而听到楚岚这掷地有声的话语,苏颖虽然依旧脸色纠结,但是看向楚岚的目光中,却莫名多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最后,她还是没有按照楚岚预想的剧本那样继续劝说或者指责他顽固不化,好让他顺势说出那句:‘你要是觉得我不好,就别再跟着我了’,然后把她赶紧打发走。
苏颖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接着轻声说道:
“不说这个了,也许表哥你的坚持是对的,我不该把我的想法强加给你。”
闻言,楚岚不由得眼角一抽。
别啊,我的好表妹,距离杀青只差最后一步了,你再坚持坚持啊!
苏颖可没有读心的能力,听不到楚岚的心声,只见她莲步轻移,走到楚岚身旁,语调平缓地说道:
“我们走吧,表哥,差不多是时候离开洛京了,否则恐怕会遭到更多刁难。”
楚岚:“……”
他有些怀疑人生地仰起头,看着天际的蓝天白云,心中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
最后他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幽幽一叹,带着苏颖和一众新仆朝城外走去。
在他们离开后,不远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处缓缓走出两道身影。
一个身着麻衣的中年妇人,和一个胡子拉渣的邋遢中年大叔,粗看上去,就只是两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普通农人,毫不起眼。
两人看着楚岚等人离开的方向,片刻后,那大叔的嘴角突然动了动。
“啧啧……”
他的脸上丝毫看不到农人的麻木和呆滞,眼中闪烁着丝丝精芒。
“真想不到如今这个奸妄当道狗官横行的世道,官场之中居然还有这种重情重义的性情中人,恪守士人本分和修士之道的守道者,真是稀奇啊。”
他说话之时,言语之中莫名透着一股特别的朝气,而且声音略显稚嫩,跟他那老农的外在格格不入,就好像不是一个人一般。
这时,他的同伴,那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妇人说话了。
“所以他被逐出了官场,贬斥到废土当那九品县令。”
妇人一针见血地说道:“在满朝都是奸妄的时候,清直中正之士必定为士人集团所不容,像他这样的人被流放到废土,正好说明此时被妖后统御的朝堂是何等的乌烟瘴气,庙堂定然已被各种魑魅魍魉占据,以致乾坤颠倒,公义渐颓。”
她说话的声音很好听,如同百灵鸟一般,让人倍感舒适,言行举止也完全不像是一个普通的中年农妇。
“姐。”
中年农夫饶有兴致地问道:“父王总说权力使人变质,你觉得他将来若是成为那几位位高权重的相公之一,还能不能坚守初心,克忠职守造福万千黎明百姓,辅佐陛下创造出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
被他称作二姐的中年妇女听到这话,先是蹙了蹙眉,而后稍微思索了一下,似乎是在回想刚才楚岚的言行,加深对他的印象。
片刻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的神色莫名舒展下来,接着轻声回应道:
“如果他不是表里不一的奸人的话,以他现在的表现,应该可以,毕竟他如此年轻就能通过科举获得进士出身,才学必定不俗,灵根也是极佳,有能力,对陛下忠心耿耿,否则他也不会在福王即将登极的大势下逆势而行,公然上书妖后让她还政于陛下,他这么做,除了向陛下尽忠以外,我现在实在想不出还能有什么目的。”
“而且他本身还是一个不畏权势、毫不惜身一心为公的高洁之士,又有把珍视之人看得比自己还重的真性情,至少他表现出来的是这样没错……”
说到这一点的时候,她那颇为浑浊的眼眸中莫名闪过一模异彩。
而那中年农夫却突然朝她摆了摆手。
“行了,姐你别夸了,小弟知道在你心里他就是个完美的大才,是太祖高皇帝派下凡辅佐陛下的治世能臣了。”
“……”
农妇揉了揉太阳穴。
“我倒也没有觉得他十全十美,只是他看起来确实无可挑剔,但也正因如此,我反而觉得他有点问题。”
这话让中年农夫再次来了兴致。
“哦?怎么说?”
农妇没有卖关子,直言道:“年轻,绝对忠心,有能力,品行高尚,一心为公,简直就是明君理想中的绝世贤臣,但理想终归只是理想,不是现实,所以我总是隐约觉得,他有点不真实。”
闻言,中年农夫顿时眯起了眼睛,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寒芒。
“姐,你是觉得他在伪装自己,或者说是已经知道父王会全力帮助陛下夺回大权,所以提前布局,以期获取陛下的绝对信任?”
对于这个颇为危险的问题,农妇却摇了摇头。
“不可能的,父王可是以圣遗物【九幽】的无上圣力统御燕境数百万军民的圣王,有圣遗物的力量存在,我们的动作几乎不可能被发现,而且七圣境历来远离皇朝纷争,千百年来历代圣王一直在维系圣道大阵镇压妖祟,几乎没有存在感,所以绝对没有人能察觉到我们这个变数。”
“那姐你的意思是……”
“我只是直觉上感觉他不太真实而已,其实并没有什么判断依据,也不能确定这种感觉是否只是一种错觉,或许这世上真的有这种绝世贤臣也说不定。”
农妇沉吟一声,接着说道:“仅凭这种毫无根据的揣测就贸然怀疑别人未免太过武断,所以接下来我准备找机会近距离观察他,必要的时候试探一下,看看他是否真的表里如一。”
听到这话,农夫不由得有些诧异地看着她:“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有!”农妇斩钉截铁地说道。
“行吧。”农夫颇为随意地应了一声,“姐你向来聪慧,父王也说过你将来若有机会入仕,定能成为一代名臣,既然你觉得有必要这么做,那小弟无条件配合便是,正好这也算是顺应了陛下的旨意。”
农妇扬起嘴角,流露出一抹虽然韵味十足,但是挂在一张老脸上却显得很是诡异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