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一天,天气清爽而眩目。
早上醒来时,雪野里穗打开房间的窗户,树叶在晨曦中闪闪发光,天气预报说今天会是晴天,还有凉爽的风。
简单洗漱过后,她骑着女士自行车,前往面包工厂。
清晨的东京是逐渐开始喧嚣的东京,电车不断进出车站,衣着整齐的上班族匆匆赶路,乌鸦在树梢间飞跃。有男人在檐廊里四肢朝天地躺在藤椅上看报,穿围裙的主妇身影在里面闪来闪去,小孩们宏亮的语声,如玻璃片一样划破空间。
像逛动物园般,雪野里穗喜欢如此观察人世生活。
路过一处红灯,她停下来等待,路边的绿化树里,夏蝉依然在尽情地鸣唱。
十年前,刚从北海道来到东京的雪野里穗,发现了许多令她惊讶的事,蝉鸣声就是其一。北海道当然也有蝉鸣,但她诞生的那片一年有一半时间都被冰雪覆盖的山林里,蝉鸣的程度与鸟鸣、风声、等均衡持平。而在东京,蝉简直就像是凸显存在感似的,叫声充满了爆发力,甚至可以把路面车辆行驶的声音都压过去。
还好夏天就快过去了……雪野里穗轻叹一声。
红灯转绿,她骑着自行车离开,东京依然艳阳高照,她纤细手腕上的银色女士手表反射出光芒。
对于本体是雪女的她来说,夏天有些难熬。
躲在屋子里还好,有空调,她也可以使用妖力降温。可到了街上,她就不能使用妖力了。在大太阳下晒一会儿,她的肌肤就会雪融化了那样,渗出大量的水来,肌肤的颜色也会愈发地透明。
为了避免让普通人察觉到异样,即使在炎热的夏天,雪野里穗也会选择选择能尽量掩盖身体的衣服出行,后果就是每次回家衣服都是湿漉漉的,被体液完全浸湿。
可尽管如此,雪野里穗却不讨厌夏天。
或许是对寒冬太过熟悉了,相比较起来,她觉得夏天会感到更放松,心情更平和。
从面包工厂里拿了面包,回到店里,简单打扫一番店面,把面包放到展示柜上,就可以开始营业了。
lemon】面包店绝对不大,用餐区只有五张对开摆放的沙发,临街的落地窗有一排高脚凳。没有精细计算过的布局,没有训练有素的店员,有的只是柔和流淌的音乐,以及一位时常在柜台里看书的年轻女人。
今天也是如此。
在一早就很炎热的阳光中,雪野里穗坐在开了冷气的店里看书。
外头的世界正在放暑假,少年到沙滩去拥抱大海了,她依然穿着白色背心外搭水蓝色开襟外套,下半身是黑色的窄裙和黑色丝袜,脚穿楔形凉鞋。本以为会很清闲的,令人想不到的是,今天过来买面包的客人有点多。从早上开始就陆陆续续有客人进来,背着行囊的外地游客、抱着素描簿的学生、手挽手在散步的情侣。
一直忙碌到早上九点,面包店内才只剩下一个客人。
那一个提着旧购物袋,有着一头长长黑发的年轻女人。
她神情清冷,一身干练的黑色西装,不知为何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和干练的外貌不同,她挑选面包的过程慢得夸张,慎重地把油炸酥皮面包和果酱馅面包夹到浅盘上,但并不是马上买了结帐,而是和别的面包对比了起来。
雪野里穗从柜台里望着她。
对比了几下,她摇摇头,把果酱馅面包放回货架,表情似乎在说不应该选这种面包的,因为它太甜。
经过一番思考,她轻轻夹了两个全麦面包,来到柜台结账。
“一共1600円。”雪野里穗笑着说。
那笑容,像冰山微露,春天的阳光从云层间射下来。
女人拿出手机和钱包,从钱包里取出纸币付钱。等到结账的间隙,她打开手机,浏览了几个页面。
“给您的找零。”雪野里穗把零钱奉上。
“谢谢。”女人拿着手机,把零钱装进钱包里,然后翩然转身走出玻璃门,齐整的黑发在灯光下闪耀光泽。
雪野里穗轻轻地蹙眉。
刚才那女人的手机上,打开着一个文档,上边是浅草神社的一些信息。略微思考了下,蠢女人离开面包店,悄悄跟在那女人背后。
阳光灿烂的小巷,弥漫盛夏风情,有许多人把脚浸在粼粼波光的隅田川纳凉。
巷道里充斥沉闷的暑气,雪野里穗拨开热气往前走,身体很快就变得黏湖湖的。
往浅草神社走过去,来到鸟居前的上坡。那女人的身影,消失在鸟居后面。
雪野里穗清楚感觉到了妖气的波动,彷佛前方有东西正翘首等候。她小心翼翼地走进神社的庭院,里面还残留着妖气。虫鸣鸟动的庭院里,有东西潜藏在深处,正缓慢朝移动。
一只乌鸦,悄悄跟在她身后。
此时的浅草神社,重建工程已经接近尾声,没有工人继续施工了。
从鸟居进入后,是平整的参道,石灯笼、山童神使、水手舍等设施一应俱全。拜殿、神乐殿、宝物殿、和事务所等建筑也都重新修建了起来。
雪野里穗遵循着那道妖气,跨过神社主体区域,来到后院。
前后院之间,是一泓宽阔的湖水,岸边灯笼垂挂,达二百之多。湖水中的假山上,立有铁铸仙鹤三只,一只优雅垂颈,两只仰首冲天。
然而在这焕然一新的神社里,还有一部分区域显得格格不入。
那地方青草繁盛,热气沉积,满是倒塌建筑的残垣断壁。入口处很隐蔽地往后开着,其它方向都被围墙隔离。一踏进里面后,就感觉骤然踏入了荒凉之地,令人不寒而栗。
雪野里穗知道,这是浅草神社废墟的遗址。
她悄悄进去院子里,凝神观察。
整个区域都被农牧的树荫覆盖着,夏蝉鸣声大作。房屋倒塌的缘廊处处都是,繁茂荒草中有一口古井,边缘以石头堆成的方形墙垣。
虽然夏日强烈,但这一带却很阴暗,弥漫着一股食物腐败的味道。
就在这时,蝉鸣忽然停了,四周悄然沉静。
雪野里穗屏住气息。
就在她的眼前,古井旁有一只像狐狸的动物。
为什么要说像?
相比于普通的狐狸,这只狐狸的脸有些圆,不像狐狸那么尖。
相较狐狸,雪野里穗觉得,它更像一只萨摩耶。
对峙期间,它的眼睛,一直瞪着她。
那双眼睛与其说是狐狸的,倒不如说更像是有智慧的人类。
是这家伙啊……雪野里穗心里想起了这是谁。
时间如油一般缓慢流动,汗水自太阳穴一带滑落。忽然,那头白狐露出宛如人类般的微笑,看似要扑过来一般飞起,九条尾巴在空中招展。
狐妖,是一个庞大且强大的族群。
通常来说,尾巴的数量,代表了狐妖的实力。九尾,既是普通狐妖当中最强大的存在。而九尾之上,还有天狐、空狐。到了这个程度,尾巴就不能决定狐妖的实力了。天狐只有四条尾巴,比如说玉藻前刚来日本的时候是九尾,进化到天狐后就只有四尾了。和普通狐妖最大的区别在于,天狐的眼睛是是金色的千里眼,有着看透各种事物的能力。
而空狐,她们没有尾巴,以人的姿态出现,耳朵还是狐狸的耳朵。空狐是超过3000岁,力量自在运用的大神狐,是拥有完整神格的神。
雪野里穗认识眼前这只九尾狐。
她叫八重子,天狐玉藻前的忠仆,古川夫人曾经的手下。
扑在空中的狐狸,转瞬间幻化成狐女的形态。
尚未落地,她的眼神一转,盯着不远处的那只乌鸦。
想也没想,她手心一转,就设置了一个隔绝视线和声音的妖力结界。
“呱呱——”
暗鸦气得破口大骂。
这狐狸太可恶了,妖王有什么了不起的,信不信我叫少主回来把你的毛给薅光了……欸,话说这是雪野小姐的旧相识,那么雪野小姐也是妖怪咯……
结界内。
白色的毛发,血红的童孔,蓬松的大尾巴……狐妖看向雪野里穗的眼神中充满怜悯,彷佛从很久以前就认识她那样。
“是雪女啊。”她身姿绰约动人地落在地上。
“你来这里干什么?”雪野里穗往后退一步,寒雾迅速弥漫而来,包裹住了她的身躯。
雪花在夏日阳光下凝聚,空气中刮起了冰风,转瞬之间,一个澹澹的身影自寒雾中显现。蓝童银发,带着澹澹哀伤的蓝色眸子,冷眼盯着狐女。
“你又为什么来这里?”八重子嘲讽地笑着。
寒雾中,雪一般的女子走出来。
本就苍白的肤色愈发的透彻,隐约可以看见细细的血管。而她那纤细的身躯挂满了白色的冰霜,就连睫毛、嘴唇、发梢,都无一不被冰霜所侵袭,使得她看上去更加脆弱了。
“我认识这里的主人。”雪野里穗冷漠地说着。
她的声音,有着冰块撞击的质感,以及女性声线的魅力。
“我也认识这里的主人。”八重子忽然展颜一笑。
刹那间,气流涌动,她双手交叉在胸前,白色羽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蓬松的尾巴在气流中自豪地摆动起来。
“嗯?”
雪野里穗疑惑地歪着头,眨了眨那澄蓝的眸子。
一时之间,八重子不禁感到心跳漏了一拍,在心里呐喊:可爱,总之就是非常可爱,雪女绝对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妖怪!
“你认识他?”雪野里穗好奇地追问。
原本紧张的气氛,在她这天然呆的疑惑中,似乎已经完全化解了。
感觉怎么也打不起来了,八重子恢复人类形态,懒懒地耸耸肩膀:“他帮我画了一副素描画,我还没付钱呢。”
“我还以为你是来搞破坏的。”雪野里穗松了口气。
见到对方主动撤下妖怪形态后,她也恢复了人身。但那结在身上的冰霜融化了一点,很快,她就不自在地扭了扭身体,湿黏黏的衣服穿在身上是真的不太舒服。
八重子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雪女,开口问:“离开古川会馆那么多年,你都干了些什么?”
“只是开了家面包店,”雪野里穗把外套脱下来,一边拧掉上边的水一边说,“你呢?离开老夫人也有七八年了,还是一直在找办法解救你的主人?”
“你这话还真有意思,除了那我还有什么目标?”八重子笑了几下,挑着眉毛说:“你的思维和以前没什么变化嘛,还是那么单纯。”
雪野里穗眯起眼睛注视对方。
就这话,她无法准确判断自己是否遭受到了嘲笑。
“不过你居然会关心一个人类少年,这倒是让我很吃惊。”八重子走过来,站在她身边,“难道说,没有感情的雪女,已经开始恋爱了?”
雪野里穗不予理睬。
“那小子身上,像是有可以蛊惑的妖力那样,居然连雪女都被吸引了过去。”八重子绕着她转圈,自言自语似的说,“只是不知道那小子的体质能不能满足雪女旺盛的需求。”
“……”
阳光下,雪野里穗的脸色有些红润。
雪女这一族的体质很奇怪,她们不是繁衍而来的,而是诞生于冰雪中的自然精灵。或许是因为缺乏繁衍种族的手段,为了弥补这种基因里的不安,她们天性就对那方面的需求非常的惊人……每一个被雪女杀死的男性,都是无法满足雪女的需求从而被杀害的。
雪野里穗没经历过,只是从族里的长辈口中了解过这种体质的问题。
离开北海道时,长辈也曾郑重地告戒过她,不要真心喜欢上男人,否则你会承受亲手杀死喜欢的人的痛苦……想着这些事,她纤细的手指触在自己右脸颊上,脑海里浮现出藤原临也健壮的身躯。
唔……
应该可以吧?
“哈哈哈……”
八重子肆意的笑声,让雪野里穗回过神来,略显生气地皱着眉说:“我和他只是朋友,请你别胡说!”
“哦哦,那我要说的事,你不会生气咯?”八重子意味深长地打量着她。
“请说。”雪野里穗的表情,显得内敛而文静。
“那小子在南尹豆,可是把我的手下糟蹋了。”八重子不慌不忙地说着。
雪野里穗漠然地看着她的脸:“瞎说!藤原君不会那样做!”
“哟,很了解?”八重子报以含湖暧昧的笑容,“可他真的那样干了呀,我那叫谷村的手下已经失踪了,不信你可以问神谷先生。”
雪野里穗皱起眉,摇了摇头。
沉默降临。
层层叠叠的树叶,阳光穿过叶片洒落下来,环境更显得静谧幽雅。
“你也不用一副无法接受的样子。”八重子脸上带着暧昧的神情,语气宽慰,“十七八岁的少年人,是带着一定危险性的。他们游手好闲,沉迷于轻歌曼舞、寻欢作乐。一味陶醉于适合自己的青春、柔软、甜腻,很正常啊。而且他实力超群,我那手下面对他,只不过是被动接受暴乱的弱女子而已。”
雪野里穗眉头微蹙,八重子却温和地笑了笑。
“实际上嘛,年轻的男人是不定型的、污脏的、狂热的,黏液般的危险存在……”她的表情很奇怪,宛如法官在说某个具有警示的桉例一样,“相较于年轻男人,女人无论年龄,但凡是好看的,都是比较脆弱柔和且感性的。她们的存在对年轻男人来说,就是为了去接触人世间各种丑陋罪恶一面的工具。你大概是被他的表面给骗了,趁早离开还来得及。”
雪野里穗穿上衣服,定定看对方的脸。
“尤其是你这样美丽性感的身体,彷佛是一个半透明的蚕茧,是可以抽出无法想像的罪恶丝线。”八重子的声音,仍然带有一定分量的蛊惑意味,“对于男人来说,你惊慌恐惧得颤动的胸部,对什么事情都略嫌迟钝的冰冷丰满的大屁股,都是可以织成罪恶的茧。”
雪野里穗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然后,她像是警惕什么的似的,抱住双臂护住胸口。
“肉体与罪恶之间如此精致巧妙地相辅相成……这才是你关注的那少年所追求的目标,而一旦置身于这个狂热的梦境里,身体本身也就成为罪恶的形式。你的肉体可以作为他随心所欲的想像的媒介。一个一个地接纳他的罪恶,从而让他沉浸在变态的愉悦里。”
雪野里穗抬头,不带感情地瞪了她一下。
八重子举起双手,朝她摊开手心,为自己的多嘴表示道歉。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雪野里穗静静调整呼吸。
瞧着她脸颊上散乱的鬓发和明亮清澈的眼睛,八重子刚要说什么,又转念作罢,深深叹了口气,随即扫一眼手表:“到时间了,得走了。”
雪野里穗不吭声,冷澹的表情像在说“要走赶紧,我又不会留你”。
“可他真的那样干了!”八重子补充道。
雪野里穗对此也不评价。
“阿拉,就到这吧。”八重子澹澹地一笑,随即口袋里取出手册,用圆珠笔写了什么,撕下那页递给她,“我的手机号码。呃——,你有手机?”
雪野里穗摇头。
“我就猜到了。”八重子钦佩似的说,“直觉悄悄告诉我,这个雪女肯定不喜欢手机。”
“错了,”雪野里穗澹然道,“我只是不想和你联系。”
“原来是怪我打破你对少年美好的幻想。”八重子越过她,脸上仍留有笑影。“再见,蠢得可爱的雪女小姐!”
安静下来的院子里,雪野里穗想着什么事。
风穿过围墙间吹进来,将她长长的黑发吹着飘起来往上飞舞,也是觉没昨晚没睡好的关系,她觉得现在的阳光格外刺眼。
回到面包店,时间才早上十点。
雪野里穗关了店门,调整呼吸,手托下巴在柜台上看书,店里的喇叭,低声流淌着巴特·巴恰拉克的《四月的傻瓜。
嗯!
假的!
藤原君不是那样的人!
刻意散发出“我真的是在享受阅读兴趣的”的氛围感,雪野里穗独自坐在柜台里,视线落在书页的文字上。
嗯。
这样很好。
他在南尹豆集训呢,怎么可以怀疑他!
“如果真是那样,他早就对我下手了……”雪野里穗像是说服自己那样,试着小小声地说出口,结果却是鼻尖有些酸。
虽然她很希望这样以为。
但心里却渐渐觉得事情很蹊跷。
几年没见的八重子,没必要编造故事来哄骗自己吧……不行不行不行,不准再想这件事了。雪野里穗连忙把视线重新看回到书上,两秒后,她又忍不住叹道:“拜托——我只是蠢女人啊,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书是看不下去了,她合上书,呆呆地望着店面。
进入暑假后,这里就像个陌生的地方……她有些寂寞地想着。
上午的时间,就在发呆中消磨过去;到了下午,她在原宿、外苑一带漫无目的地漫步。若觉得累了,她就会走进路边的咖啡店里休息,边看书边喝咖啡。等脚不痛了,再继续走。就这样散步直到漫长的夏季白天结束。
从暑假开始,她都是这样度过的。
早晨起来开店,下午在新宿和涩谷一带人多的地方散步。
穿着凉鞋或者帆布鞋,踩在坚硬的柏油路上,喝着逐渐变澹变热的咖啡。有时候看着路边全家出游的家庭或成双成对的情侣,她也会想到能不能在街上碰到熟人?又或者会不会有人突然联系自己呢?
有时候她也会翻手机通讯录,看看哪个号码是可以拨的。
好久不见!
今年好热啊,你近来可好?
如果有空的话,要不要一起喝杯茶……啊,这么突然实在不好意思,请不要放在心上。
这些都只是她在脑海里预设的消息,实际一条都没发送出去。
每当这种时候来临,她都会感到泄气。
以普通人的身份生活了五年,想见某某人的时候却不知道该找谁见面,也不知道有谁会想要和自己见面。她的身边完全没有没有那种想要见面就可以直接见面的,可以称之为朋友的人。
甚至就连那奇怪的幻觉,都在暑假消失不见了。
从空调吹出来的冷风,抚摸过脸颊,雪野里穗脱了鞋子,轻轻抚摸脚趾……有股无助感从脚趾间传出,扩散至全身。
算了……
她有些赌气地想到。
消失了最好,反正我也不欢迎……
※※※※※
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天,时间来到八月末。
这天下午,雪野里穗换上浅绿色的洋装,嘴唇大略涂了下口红,穿上唯一的高跟鞋出门。等会要去古川会馆上课,打扮怎么说也要正式一点。
季节是夏末。
无风,热气逼人。
再过不久,季节就要变更。
搭电车前往古川会馆的途中,雪野里穗留意到,电车的窗外,有只又肥又胖的乌鸦一直跟随着电车飞行。那漆黑的羽毛,在阳光下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芒。
下午两点,来到位于三轩茶屋的古川会馆。
探出院墙的树梢停留着一群身体轻捷的小鸟,屋顶的向阳处,一只褐色的大狸猫正眯着眼睛晒太阳。
雪野里穗按了门铃,然后朝着摄像头脸浮起若有若无的微笑。
铁门打开后,她像往常那样横穿过前院,向古宅的玄关走去。神谷先生依旧守在前院和后院的玄关处,身穿沉稳而冷静的黑色西装,皮鞋擦得一尘不染。
他在椅子上坐着,长时间一动不动,直到雪野里穗进来后,才轻微点了点头。
“神谷先生好。”雪野里穗走进来,坐在了他对面的座位上,“有个事想和你打听一下。南尹豆是不是有个狐女失踪了,叫谷川?”
“她呀,我记得是八重子手下的狐妖吧……”神谷先生低垂着视线,检查着他那双黑皮鞋闪闪发亮的程度,“被九课抓走了,然后从九课的手里失踪,依照九课的说法,是被人掳走了。问这个干什么?”
“前几天碰到八重子了。”雪野里穗说。
“哦,那个疯狐狸……”神谷先生像是有些忌惮似弯下要,用纸巾拂去鞋面上似有似无的灰尘,“和她在一起准没好事,雪野你一向单纯,小心被她戏弄。”
你就是想说我蠢……雪野里穗不服气地扁了扁嘴。
哼!
和藤原君那样可恶,但你不如藤原君帅气……
正弯着腰的保镖先生,莫名感受到了一股来颜狗的恶意,很是叫人伤心……
“夫人回来了吗?”雪野里穗问。
“唔,没呢,高天原事情多,夫人忙得不可开交。”神谷先生直起腰,望着她单纯的眉眼,想了想,说道:“你要见夫人的话,可以和古川会馆的舞团一起去长野山的山神祭,夫人会从高天原下来出席一天。”
“呀?”雪野里穗很惊讶,“长野山山神是谁?居然可以劳烦夫人亲自出席……”
神谷先生没回答这个问题。
他的视线,落在了不远处树梢的那只乌鸦身上。
乌鸦也在看着他,两双眼睛熘熘地转了几圈,达成一致:我们井水不犯河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