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京都后,前往苍山的路途都是山间小路,一路微颠,这可是苦了乘车人。
“还没到吗?”出发的第三天,坐在车厢里的范若若,早已经没了刚刚出发时的兴致,她愁眉苦脸地靠在棠平肩上,轻声说道:“早知道苍山路途如此难行,就不应该答应哥哥,这哪里是来度假,简直就是找罪受嘛。”
“再忍耐一会,今天必定能到达的。”抬手在妻子的秀发上轻抚,将自己的下颚抵在她的额头上,棠平笑着回答:“苍山别业虽然比不得皇家别院,但应该别有一番风景,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人趋之若鹜。”
若若平静地感受着自家相公的安抚,再说行程已经到了最后阶段,她也不会真的打退堂鼓,便点了点头,而后问道:“哥哥这般急切想到苍山度假,除了帮嫂子养病之外,还因为什么?”
妻子本就聪慧,她会想到这些,棠平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微笑应道:“你哥哥这次要主持春闱一事,肯定会有许多人要寻他走后门,但是这次宫中似乎有意整顿科举选才,这个时候站队,无论站哪一边,都是很愚蠢的事情,所以只好出来躲清净。”
“原来是这样。”这些问题本就不复杂,经过自家相公这一点明,范若若立马就明白过来了,她轻轻叹了口气道:“明明都是皇子,这样的事确实对哥哥不太公平。”
“哪有公平可言。”棠平笑着摇摇头:“或许其他几个皇子,还会羡慕你哥哥呢。”
就在二人说话时,马车忽然抖了一下。
“少爷,到了。”海让那苍老的声音适时从车外传了进来。
“走,出去看看。”
棠平帮若若整理了身上的毛皮大氅,这才牵着她的手打开车厢门,走了出去。
“真是漂亮啊!”范若若出了车厢,抬眼四下张望,不由发出一声感叹。
煌煌苍山雄壮无比,此时裹上银装,白茫茫一片,吹着凛凛山风,将这景色收入眼底,确实别有一番风味。
范族的别业修在山腰,是先帝驾崩前半年赐的一处好地方。四周十分清静,庄前一道清流小溪,庄内歌楼寂清,值此冷清寒冬时节,天上雁影稀落,说不出的寂寞清旷。
棠平站在地面上,笑吟吟地望着范若若,待她收回四下打量的目光时,这才柔声开口说道:“先进山庄安顿吧,往后一段时间都要待在这里,有的是时间赏景。”
“嗯!”若若乖巧的点点头,顺着棠平地搀扶,平稳地下了马车。
一行人的到来,使得山庄顿时就热闹了起来。早有打前站的人将庄子里收拾的干干净净,因为不知道大少爷与少奶奶、小姐和姑爷准备在这里住多久,所以范府准备了许多干货野味,甚至还在京里府中调了三个唱曲的姑娘进山,每天在那里伊伊呀呀地唱着,也不知道惊醒了多少正在冬眠的小动物。
“真是个好地方。”自有下人去安顿房间,范闲信步走到山庄石坪前端,看着脚下不远处竟然就有云雾轻飘,远处的瘦山雪林也是格外清晰,不由发出一声感叹。
“地方是好,只不过就是有些太过寒冷了。”就在范闲感叹时,范若若扶着柔弱的林婉儿走了过来,笑着说道:“你看嫂嫂,都快缩成一个小球了。”
林婉儿轻轻靠在若若的身边,微微一笑说道:“没事的,我适应一下就行,确实挺好,小时候也来苍山住过一段时间,还不如你家这庄子清幽。”
“是你们家。”范若若纠正道,然后又心疼地将嫂嫂的衣领系好,这山上寒气重,还真担心她身子没养好,却先感冒了。
林婉儿嘻嘻一笑道:“知道了,好姐姐。”
其实一直以来,范闲都没整明白自己妻子与妹妹间的称呼,问道:“一个喊姐姐,一个喊嫂嫂,这到底是个怎样的喊法?”
“以前,官家年节见面时,喊姐姐喊习惯了。”见自家相公不解的样子,林婉儿俏皮的解释道。
这个解释范闲也能理解,他转而看向自己妹妹,似乎想知道她又是怎么个理由。
范若若对自家哥哥翻了个白眼,嗔怪道:“都是你自己要求的,还看我作甚?”
“我要求的?”范闲指着自己,更加不解了。
“嗯。”肯定的点了点头,范若若这才笑着解释道:“你和嫂嫂成婚前,就让我喊嫂子,所以我也喊习惯了。”
“原来如此。”无奈抬手扶额,范闲这才知道自己才是‘罪魁祸首’,旋即尴尬一笑,转移话题道:“君正呢?怎么一下车就不见人影。”
“说是,要去四周看看。”
………………
………………
此后数日,年青男女们便在幽静的山中度日,彷佛不知世上是何年月般平静快乐,这种生活是和棠平想象中的有所不同,两世为人,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旅游度假’,他显然没想到度假还能这般享受。
在心中感叹有钱有闲的生活真是美好后,便每天陪同若若在滑滑的山路上行走,观赏苍山雪景,看着妻子用那枝细细的毛笔,一笔一划的将这苍山美不胜收的景致尽数收入纸上。
这些天里,两对新人除了吃饭时,基本就互不打扰,毕竟谁都要独立空间享受夫妻生活不是。
“起床了。”一日清晨,棠平将熟睡的妻子摇醒,待若若懒懒地睁开双眼,他便温柔地说道:“这几天你都没有好好练功了,快点起床,可不能再浪费大好时光了。”
看着近在迟尺的脸庞,若若下意识地伸手轻抚一下,她并不惊讶自家相公早起,自从洞房之后,她便知道,每天棠平起床起的极早。
“你帮我穿衣。”感受着手掌处传来的温度,若若难得的撒起娇道:“被窝里暖烘烘的,你不帮我,我就起不来。”
“好!”温柔地在妻子脸上啄了下,棠平便从一旁拿来衣裳,然后才将若若从被窝中扶了起来,仔细地帮她穿起衣服。
范若若十分惬意的配合着自家相公的摆弄,这种澹澹的美好,可是这个年代大部分女子求之不得的。
过不多时,待一切都整理完毕,两人这才手牵手离开温暖的卧房。
房门拉开,迎面就是一阵山间寒风,被冷飕飕的山风拂面,范若若顿时就清醒不少,她苦着脸说道:“这连功真是要有大毅力啊!”
“世上本就没有随随便便就能成功的事。”棠平牵着她的手,一边走一边说道:“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这才是武人的日常,你哥哥每天也都是早早出去练功的。”
此时天色熹微,庄里的人们还在准备晨间的事物,二人没有惊动任何人就出了庄园。
踩着厚厚的积雪,小心翼翼地沿着林间小道往山边走去,这条小道清静无比。
“哥哥也是往这边过来的?”走了一小会,范若若这才注意到脚下的雪地上有一排脚印,于是便开口向自家相公询问。
听见媳妇询问,棠平轻笑一声,回道:“除了你哥哥和我们外,谁会有这般雅兴,冒着风雪尽往山里钻啊!”
一边走一边聊,不知道过了多久,二人终于拔开挂冰的枝条,穿过了这片林子,来到了山边的一片空地上。
“咦,哥哥不在这边吗?”到了空地,范若若四下查看,不见范闲的身影,感觉很是奇怪。
棠平一面解开身上的披风扣子,一面替妻子解惑道:“每个人的功法都不同,练习方式自然也就不一样,所以他不在这很正常。”
将刚脱下的披风整齐叠好,棠平见妻子也跟着要解开披风,赶忙阻止道:“你功力不够,无需学我,今天我先陪你对练,这凌波微步乃是一门动功,使用时也可以蓄积真气,这样一来即可帮你熟悉功法,又锻炼了真气,一举两得。”
“好!”范若若简单的答应道。
……
“速度可以快些,全力攻过来。”一身单衣打扮的棠平,将若若攻来的招式一一挡下,而后指点道:“力量不够,你放心运使真气,伤不到我的。”
闻言,若若也不搭话,整个人化作一道残影,似有似无,若往若还,身上白色的披风衬着遍地白雪,朦朦胧胧的瞧不清楚。
若若的变化棠平是看在眼里,不过他却是气定神闲的站在原地,清风动裾,飘飘若仙。
突然间白光闪动,砰的一声,若若悄然袭向棠平胸口的一掌,被棠平随手拦下,看情况若若还是有所顾虑,不敢全力动手,心下无奈,他只能反手一带,顺着劲力,将若若抛飞而出。
棠平突兀的出手,使得还在空中的若若大惊,忍不住道:“你怎么能突然如此‘凶狠’呢?”
棠平回以轻笑,然后足下用劲,衣袖轻拂,便向刚刚落地范若若掠去。
“谁让你屡教不改,你到底在怕什么呢,似你这般练习,还不如跳舞呢。”
听了棠平的话,若若大怒,心情激荡,体内真气在各处经脉中迅速流转,顿感双腿穴道充满力量,她来不及细思,极速踏出玄奥的步伐,躲避棠平的急冲。
棠平以为简单的‘寒袖拂穴’,若若必定来不及反应,正好借此让她感受一下什么叫打击,没料到若若不仅反应过来了,还有所反击。
眼角瞥见若若自右上方,用手刀噼向自己后颈,棠平拔步向前,整个人向地面倾倒,然后左掌真气倾吐,身体翻转,右手迎向若若的手刀擒拿而去。
左右手轮换,若若缩回左手手刀,右手便极速探出,直往棠平肩头抓去。天山折梅手招数棠平熟悉无比,听风辨形,随机应变,一觉到若若的手指将要碰上自己肩头,当即沉肩斜身,反手往她手背按去。
见棠平果然舍不得真的‘打’自己,范若若嘻嘻一笑,脚尖在地面一勾,整个旋转到棠平身后,一掌无声无息的拍向棠平后背,这一掌纯是阴柔之力,两人距离又近,棠平待发觉,便欲招架,可若若的掌力已经袭到后背,忙飘身向前。
两人距离拉开,若若也不追赶,笑意吟吟地站在原地,轻声说道:“相公,若若这一招如何?请你指点。”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大意之下,险些被媳妇偷袭成功,棠平脸色有些尴尬,不理会得意忘形的若若,真气运转到双足,纵身扑上,掌声呼呼的向媳妇儿打去。
“好啊,你竟然耍赖。”见棠平的举动,若若大怒,骂道:“我好心让你,你还敢向我攻来。”说着,左掌拍出,右掌一带,左掌之力绕过棠平双掌,向棠平打去。
越打越像样,棠平一边打一边加深真气,引导若若全力出手,一时间不复最初的‘翩翩起舞’,只见劲力扑面,锋利如刀。
……
就在两人斗得起劲时,忽听一道声音在场中响起:“好漂亮的舞蹈啊!”
闻听声音,棠平和若若便及时收手,稳稳地分开站定。二人停住身形,同时转头向声音传来处望去,见是满脸通红的林婉儿,顿时诧异地同时开口道:“郡主、嫂子,你怎么会来这里。”
林婉儿看着刚才的那一幕,禁不住目瞪口呆,她可从来没听说过范若若有习武,但先前所见却是给她带来认知上的颠覆。
飘然若仙,翻转如优美的舞蹈,林婉儿都来不及回答棠平和若若的问话,径直看着气息丝毫不乱的若若问道:“好姐姐,你这是怎么做到的?”
看着嫂子脸红耳赤的模样,若若心疼地走到她的身边,抬手轻轻的给她擦了擦脸,又帮她系好已经有些松弛的披风前扣,这才柔声解释道:“前些日子君正交我的。”
“真好!”林婉儿毫不掩饰自己的羡慕。
范若若看了林婉儿一眼,心知自家嫂子畏寒,便皱眉说道:“这大清早的,你怎么跑出来了?这山里本就寒冷,要是冻出好歹,哥哥他不得发疯啊。”
脸蛋冻得通红的林婉儿,抬手揉了揉微凉的鼻尖,微羞说道:“刚刚醒来,不见范闲和你们,心中好奇,便寻着脚印找来,想看看你们到底在忙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