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渊是镇国公府的小公爷,镇国公晚年得子,将他疼到了骨子里。
见到儿子受辱回来,镇国公原本是要去讨个公道的。
但一听到对方是定远侯世子,便消了念头。
“云詹啊,七殿下是皇上最宠爱的皇子,世子又是他的伴读,可谓大红人。你日后见了他,便避嫌三分。免得惹上了七殿下,回头你还得挨圣上的训斥。”镇国公咳嗽一声,好言相劝。
云詹是齐渊的小字。
气的那股劲儿过去了,齐渊渐渐冷静下来,想起顾渝背后的人是楚怀修,而楚怀修更有皇帝撑腰,不免撇嘴。
“儿知道了。”齐渊嘴上应着,也确实这么做了。
但也是因此,这个京圈赫赫有名的小纨绔,和顾渝结了梁子。
对此,顾渝浑然不知。
下学回府的路上,楼玉深驾着车从最热闹的市集路过。
他本想走捷径回府邸,顾渝偏要绕一圈。
这位世子爷说,他喜欢市集。
街头一处聚满了人。
人们围在一起,对着里面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密集的人群堵住了马车去路。
楼玉深蹙眉停车,伸手敲了敲门框:“世子,前边有人群拦路。”
“去看看何事。”
“……喏。”
楼玉深跳下马车,看着拥挤的人群,眼角溢出一抹嫌弃。
却还是凭着灵敏的身手挤到里面,看了一阵,又出来朝顾渝作揖:“是一个南州逃难来的小丫头,死了家人,要卖身为奴,混一口饭吃。”
楼玉深说完,眼中闪过一丝怜悯。
这样的人被买为奴隶,怕也只能做一辈子的下等人,死了还要为主人家殉葬。
正在闭目小憩的顾渝缓缓睁眼。
家人……
他拿出一张银票,递给楼玉深:“把她买下来吧。”
“……我不去。”
“为何?”
“人太多,我身上全是别人的烟熏味,臭死了。”
“……”
还是个有洁癖的主儿。
顾渝瞥了一眼楼玉深,忽然开口:“马鞭给我。”
他在楼玉深满脸疑惑的目光中拿过马鞭,走到外面,一鞭子狠狠抽到马背上。
马儿吃痛,竖起前蹄嘶鸣,似乎要往前面跑。
这一番动静吓到了前面围观的人,扭头看到马儿这般模样,纷纷变了脸色,以迅雷之势散开。
被围住的小丫头抬起脏兮兮的脸,看向那边。
那个生得黝黑的少年郎君翻身上马,死死拉住缰绳,很快按住了躁动的马儿,没让它惹出事端来。
“清场了,去买人。”少年回到马车,将银子递给旁边俊俏的小少年郎。
楼玉深嘴角抽搐地朝小丫头走来。
这时,旁边回神的人们认出了那个皮肤黝黑的少年,纷纷骂起来。
小丫头听着旁人的叫骂,默默垂眸。
是那个传闻中,自乡野而来的定远侯世子呀。
这行事风格,还真是和规矩森严的中州……大相径庭呢。
“我家世子想买你为奴,你可愿随世子入府?”楼玉深走来,捻着银票递到小丫头面前。
小丫头看着崭新的银票,眼角露出一分光。
银子……
她要银子。
她要吃饱饭。
“民女愿随世子入府,为奴为婢。”她接过银票,对着马车三叩拜。
“倒是个懂规矩的。至少比我们家世子懂规矩——”楼玉深小声地腹诽着顾渝,随后带着小丫头坐上马车,往府邸赶去。
马车内,小丫头跪坐在顾渝面前,低着头一声不吭。
“可有名讳?”半晌,顾渝睁眼问。
“奴婢容倚。”
“写来看看。”顾渝将一只炭笔和一张宣纸递过去。
容倚诧异。
她还没说她认字。
“你瞧着不像是普通人家,是大户千金流浪来的吧。”顾渝挑眉问。
“嗯。”容倚垂眸,在宣纸上用簪花小楷端端正正写下两个字。
“容倚……澹容与而独倚兮,蟋蟀名此西堂。倒是个不错的名字。”顾渝笑,“喜欢银子吗?”
“……喜欢。”
“本世子也喜欢。”顾渝从袖口中摸出一钉雪花纹银,递给容倚,“本世子的府中,不收无用之人。回了府邸,学些手艺在身。学好了,本世子赏你银子。”
容倚微微一愣,随即垂眸应下。
回到府邸后,顾渝将容倚交给了唯一的女影卫顾七,让她带着容倚去习武学艺。
楼玉深端着一盘龙须酥,挑眉笑:“世子几时如此好心了?”
“你也跟着去学。顾一。”顾渝瞥了一眼这个比自己还像主子的书童,淡淡开口,
“每日教他三个时辰,无论习武还是学艺,样样皆可。若敢放水,先赐你鞭刑。从现在开始。”
顾一现身作揖,强行带着一脸茫然的楼玉深离开。
“顾松年!”楼玉深气得喊出了顾渝的小字,某人却直接回了屋中。
大门一关。
诶,不管了。
“楼小郎,请。”顾一作揖。
楼玉深:“……”
跟了顾松年,真是他倒了三辈子血霉。
夜。
朝闻院。
朗朗月光下,少年正在练习内经心法。
也不知是皎月明亮,还是怎么的,少年的身遭竟泛出一阵微不可查的浅浅白芒。
白芒浮动在少年每一寸皮表,每深入一分,少年的肤色便要白上一些——不过很慢,肉眼几乎是看不出来的。
“听闻今日下学时,顾家哥哥在闹市当众驾车,惊到百姓,险些撞上他们,却又买下少女为奴。如今,城内上下都传你性格乖张呢。”
在少年睁眼的一刹,白芒转瞬即逝。
顾渝侧头,看到楚怀修一如既往地立在高墙上,面色不改地起身作揖,随后倒了两盏凉茶。
楚怀修也不客气,一跃而下,坐到石凳上,两人举杯饮茶。
“明日我要启程去南州剿匪,顾家哥哥收拾些细软,与我一道南下吧。”半晌,楚怀修放下茶盏,温声启唇。
“剿匪?”顾渝挑眉,“这种事,不应该朝中武将接手么。”
楚怀修垂眸看着茶盏中的残渣,眼角笑意不减:“他们觉得我天资聪颖,剿匪也是不在话下的。今早朝中大半的奏折,都是请我南下。”
顾渝默。
那些山匪常年盘踞山中,此番南疆闹灾才现身趁火打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