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王思阳的诘问,葛云朝无声地拷问自己,他图的是什么?
一开始,他把赵沛叫来客栈,图的是利用赵沛魏王的身份,试探同时警告躲在暗处的杀手,他和魏王在一条船上,在他们动手之前,自己掂量掂量,毕竟魏王可是嫡皇子。除此之外,他虽然看不起赵沛为了一个女人要死要活的,但他希望哑男就是飞鹤将军。
他不知道赵沛与飞鹤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在他看来,凡事只要不是阴阳两隔,总有解决的办法。如果飞鹤还活着,赵沛至少可以活得像个正常人。先前,他看着赵沛硬生生受下哑男那一剑,他不得不承认,赵沛还有几分血性。
本来这件事在杀手退去之后便告一段落了,但这会儿他还想图个心里痛快。他倒要看看,沈昭那样的谦谦君子,他的亲妹妹到底有多顽劣,多狡黠。
葛云朝目送王思阳和侍卫长骑马离开客栈,假装追缉骑着毛驴离开的“沈安安”。他问长安:“雇轿子那人呢?”
长安赶忙回答:“世子说的是肖伍吗?他和唐县令在雅间喝茶。”他说着就要替葛云朝领路。
葛云朝看一眼停在院中的华丽轿子,叮嘱长安:“你在门口守着,一步都不许离开。”他倒要看看,沈安安如何走出这院门。
雅间内,唐祖佑满脑子想着,如何让葛云朝认清沈安安的真面目。他来回踱步,忽然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他以为是长安来了,急匆匆打开房门,猛地看到葛云朝,他吓了一大跳,结结巴巴连话都不会说了。
葛云朝问道:“唐县令,那位肖先生呢?”
唐祖佑反问:“肖……肖伍吗?”
葛云朝点点头,微微一笑,试图安抚唐祖佑的紧张情绪。
唐祖佑咽一口唾沫。葛世子笑得也太好看了吧。他脱口而出:“沈安安一定觉得肖伍长得好看,她才愿意花费重金请他当侍卫。”
葛云朝一个眼刀扫向唐祖佑,沉着脸说:“唐县令,读书人不该在他人背后议论是非。”
葛世子也太厚道了!唐祖佑没有察觉葛云朝神色中的不悦,待要细细解释,就听到葛云朝说:“沈姑娘是在下的朋友,望唐县令知晓。”
唐祖佑震惊至极,嘴巴都忘了合上。在他看来,男女之间所谓的“朋友”等同于入幕之宾。他急道:“世子,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仔细听好,然后回答我的问题。”葛云朝打断了唐祖佑。他心里不耐烦,没耐心和唐祖佑周旋,径直问道,“肖先生不在屋子里,他去了哪里?”
“他,他早就走了,离开客栈了。”
听到这话,葛云朝懊恼极了。他既然知道,沈安安的“逃跑大计”一定有肖伍的配合,他就应该直接扣下肖伍。他吩咐唐祖佑:“在屋子里待着。”话音未落,他飞身跃出窗户,径直从二楼跳了下去。
唐祖佑目瞪口呆,一度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大街上,葛云朝已然回过味。沈安安和肖伍默契配合,大概率就是他们在树林那会儿,沈安安当着他的面,公然给肖伍下的指令。
就在刚才,他和沈安安单独在屋子里的时候,他担心她饿着,可她呢,她一直在观察四周的环境,伺机而动。
一个小姑娘,胆子怎么那么大,怎么会有那么多心眼?
葛云朝走到客栈的西侧,看一眼小巷,已经有其他的侍卫填补了罗霄的空缺,巷子里静悄悄的,并没有其他人。
他望了望巷子另一侧的茶楼,走进大堂对着老板说:“我要二楼东边的雅间。”
茶楼老板微微一愣。
葛云朝敏锐地察觉他的异样,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老板摇摇头:“倒也算不上不对劲。就是今天,客人们好似特别喜欢那个雅间,有一位客人一连来了两回。”
葛云朝摸了摸腰间,他并没有随身携带银子出门的习惯,只能从腰间扯下一粒玉钮扣扔给老板。
老板立马笑逐颜开,像倒豆子一般把肖伍和他的同伴进出茶楼的每一个细节巨细靡遗地告诉葛云朝。
葛云朝默然聆听,右手不自觉地拿出沈安安故意扔在小巷内的木勺子,指腹慢慢摩挲勺子上的木纹。
他耐心地等待老板说完了,信步走上二楼,打开雅间的窗户往东看去。在他入住小院之前,他亲自评估过周围的环境。和他当时预估的一样,从这扇窗户并不能监视他入住的小院,但是——
葛云朝跃出窗户,沿着房脊往北走,院子内的全貌慢慢映入他的眼帘。因为屋顶的遮挡,再加上北面是个死胡同,所以哪怕是光天化日,也不会有人看到,他站在屋顶偷窥客栈。
一般的茶楼或许会在屋顶做一个天窗,但联想到朱珂夫妻是沈安安的人,他有理由怀疑,他挑中的小院样样都好,因为它是一个诱饵,好让他这样的人一眼就选中那个院子,方便沈安安派人监视。
“沈安安,你可真是机关算尽!”葛云朝五味杂陈,有愤怒,有不甘,有惊讶,更有懊悔。是他低估了那个女人。
他低头朝巷子内看去,堪堪可以看到巷子的全貌。此刻,他若是飞身跃下屋檐,别说是一掌劈晕守卫,就是一刀结果了他,事后也能轻松逃脱。
葛云朝深呼吸平复情绪,举目朝院内看去。他几乎可以肯定,沈安安就藏在正屋的衣柜内。待会儿,她大概率会在客栈内制造混乱,然后浑水摸鱼逃出小院。可是她应该已经发现,他带来的都是孔武有力的男人,身边没有一个女人。她在女子之中也算身材高挑,但是她的身高不可能冒充他身边的侍卫随从。
最重要的一点,他命令长安在院子门口守着,如果沈安安藏在轿子里偷溜,长安一定会把她抓出来。
葛云朝十分好奇,甚至于心中隐隐生出了几分兴奋。他倒要看看,沈安安打算如何脱身。
院子内,当沈安安听到葛云朝的下属回禀,有人看到“她”骑着驴子离开了培元镇,她从衣柜中走了出来。透过窗户的缝隙,她看到葛云朝等一行人急匆匆走出院门,她相信自己已经成功了一大半。
她走到桌子前面,拿起毛笔蘸取墨汁,转念间又犹豫了。
“算了,即便我好心提醒他,他也不见得会相信,王思阳有问题。”沈安安自言自语,放下毛笔朝着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