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袈裟褪下,鲜血染红了身躯,再无耀目佛光。
如同一凡人,踉跄蹒跚,奔走于山林之间。
法慧目光看向叶雪居所方向,却有一白衣女子,驾云而来。
“太上圣女!”法慧目光一凝,惨然道:“一切都是你在背后谋算,如你所愿了。”
“非吾所谋算,吾已经抓了两人,他们已然供出了你。”
温孤烟雨淡然道:“吾若想乱法会,问罪便是,何必借叶雪之心?不过是她哀求,想要渡你。”
“渡我?”法慧嘴角再次渗出血迹:“她,在何处?”
“随吾来。”
温孤烟雨淡然一语,祥云带着法慧,飘然而去。
后面僧人追来,却是失去了踪迹。
瞬息间,已经是万里之外,一座小山脚下,这里有一间木屋,不远处有开垦的田地。
一名女子,正在田间劳作,虽粗布麻衣,却别有一番风韵。
“叶雪。”法慧怔怔地看着叶雪,一时间,竟是不敢上前。
叶雪停下动作,转身看向法慧,平静道:“你来了。”
“我”法慧张口,却觉喉头干涩,吐不出字来。
叶雪抬步来到他身前,看着法慧心口,那深深的伤口,已然伤了心脏。
法慧道行高深,纵使佛心贯穿,亦能自愈,只是放弃了治疗。
“这颗心,很好看。”叶雪伸手,触及着心血:“里面装着的,是众生。”
法慧沉默。
“圣女说,你已经想通了。”叶雪道。
法慧动了动嘴唇,却再次沉默。
“圣女未曾害你性命,我便放心了。”叶雪笑道:“还记得吗?曾经的梦想,男耕女织。”
法慧终于开口了:“那是你的梦想。”
“是啊,是我的梦想,非你之梦想。”叶雪抬头看向他:“我曾经几次想问,曼珠沙华那么相爱,无法在一起,为何还要继续相爱?”
“我愧对于你。”法慧道。
“你不曾愧对于我。”叶雪摇头:“只是你前路迷茫了,从一开始就错了,圣女说的对,困住你的,从来不是我。”
“小僧”
叶雪恍惚道:“小僧,多么久远的自称,那一年,吾去寻你,你也是这般。”
“我改。”法慧道。
“你不用改。”叶雪手中浮现一朵曼珠沙华:“在我坟前,种下一朵曼珠沙华吧。”
法慧神情慌乱:“你体内有生机,我把心还给你,你可活。”
叶雪摇头:“不必了,此生已尽,若有缘分,来世再续。”
“我错了,你安心活着,是我该入轮回,是我。”法慧拉着叶雪的手,放在伤口处:“这颗心烂了,已经烂了!”
叶雪却道:“这颗心,更好了。我以前看不见你的心有什么,如今看见了,看见了苍生,看见了当初。”
“我,可以陪你,在此地”法慧磕磕巴巴道:“直到终老。”
“之后呢?”叶雪反问一声,道:“你既然已经悟了,我却不能再陪你了。”
“我放下了,我真的放下了,什么圣僧,什么清白,什么风尘,我都不在乎了。”
法慧连忙道:“我一切都放下了,真的放下了。”
“我也放下了。”叶雪微微一笑,退后两步,打量着法慧:“今天的你,真好,未来的你,更好。”
“叶雪”
“你曾担心,吾走了,你佛心再也没了圆满之机,如今悟了,当佛心无暇。”
“我错了,我错了,哪来什么佛心无暇,都是我之迷惘。”
叶雪双手合十,躬身道:“圣僧,我走了,轮回路上,我会饮下孟婆汤,今生两清,来世不欠。”
“叶雪啊”
法慧嘶吼,几近癫狂。
叶雪却是转身离开,再无一丝留恋,随着她脚步踏出,她的身影却在虚淡。
隐隐有低语之声传出:“我本风尘人,本该笑颜迎客怎敢奢求,那清白之色。”
“你回来,你回来”
法慧快步上前,想要抓住,却是如同镜中月,梦中花,触碰之下,虚淡的身躯,化作晶莹光芒消散。
唯有一片碧绿叶子,飘然落下,生命之力浓郁。
“我喜欢你年轻时的样子,你年迈的模样,真难看”
空中飘荡着叶雪最后话语。
法慧闻言,苍老的面容变化,恢复青年容貌,身上的肌肤,也恢复到青年状态。
一如当年相遇之时。
“可你,再也看不见了。”法慧喃喃道。
“她于一月之前离开,吾引她去见的阴差,想来已经踏上了轮回路。”温孤烟雨走来,俯身捡起碧绿树叶。
法慧拜道:“多谢圣女,是吾该入轮回。”
“吾本想拿你,关入伏魔崖,但你却是庇护苍生,有德之辈,可惜,你装得下苍生,装不下她。”
温孤烟雨摇头叹道:“待你能装下她时,她已不在了,你也不需要了。”
“圣女,教派之争,何故怜悯?”法慧抬头问道:“送吾入轮回,方显圣女威严。”
“若威严是依靠杀伐手段,那行杀戮,便能解决一切。”
温孤烟雨淡然道:“太上者,有责任引导迷茫着,虽说佛教恶僧不少,却也有不少真善者。”
“圣女慈悲,法慧自愧不如。”法慧面露愧色。
“如今刚烈明道,也趁机点醒你,你不该辜负叶雪期望。”
温孤烟雨说到这里,顿了顿,道:“至于点化你,吾也不敢居功,乃是方寸山之意。”
“方寸山。”法慧呢喃一声,双手合十道:“小僧谢前辈点化,此生当行世间,渡苍生,等叶雪归来。”
温孤烟雨问:“你还要等她?”
“要等。”法慧道:“一世等不到,那就两世,三世。”
“饮下孟婆汤,将再也记不得你。”温孤烟雨道。
“吾欠她的,不求她记得,小僧会渡她,一世渡不了,那就,生生世世!”
法慧站起身来,双手合十:“多谢圣女,从今日起,世间再无圣僧法慧,唯有小僧雪隐。”
“雪隐?”温孤烟雨蹙眉:“这可不是好名号,据吾所知,雪隐乃是”
温孤烟雨未曾说出,因为,雪隐乃是茅厕,为不洁之地。
“阿弥陀佛,本便是不洁之人,此名甚好。”法慧起身,道:“圣女,请问她葬于何处?”
“就在后山。”温孤烟雨道:“吾于你,有所求。”
“圣女尽管吩咐。”雪隐恭声道。
温孤烟雨道:“我有一佛友,佛心不洁,与魔联合,想请你与其论佛法,唤其回头是岸。”
雪隐沉吟道:“圣女的佛友?不知是哪一位高僧,何时论法?”
“论法之日,吾会通知你,至于哪位高僧,佛门佛子,禅心!”温孤烟雨道。
雪隐微微一怔,旋即道:“若佛子心染尘埃,雪隐有责任,为佛子扫尽佛心。”
“那就有劳了。”温孤烟雨淡然道。
“雪隐告退。”
看着离开的雪隐,温孤烟雨轻叹一声,不洁之人,雪隐彻底想通了,再无清白,低贱之分。
他那心间的伤口,未曾愈合,显然是想一直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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