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着眼,低声道。
“我们似乎一直在吵架。”
傅景行闻言微微一怔,目光沉沉看向她,眼中掠过一抹暗光。
说是吵架都算委婉了,多数的时候,他们甚至在打架,准确来说,她时不时地单方面暴躁殴打他。
黎荆曼并不太愿意接受自己怀孕的这个事实,那段时间跟他折腾的尤其厉害。
特别是她怀孕五个月左右,身体开始产生孕期变化的那段时间。
她开始对他动手,动刀子,让他吃老鼠药,最严重的一次,她要他买香薰蜡烛,然后趁他睡熟用蜡烛点燃了房间里的床单。
再然后,他没控制住自己,愤怒之下又伤害了她,她进了医院,出院后开始长达一个月的绝食。
虽然她最终还是把孩子生出来了,但从她怀孕到她带着孩子回家,其中的路真的走的很艰难,是他最不愿意回想的往事。
黎荆曼见傅景行神色不对,反手把他的手覆盖在了掌心下,轻轻捏了捏。
傅景行沉默着抬眼看向她,眼中蒙着层让人看不透的暗沉,脸上表情莫测。
黎荆曼抿唇静静地与他对视,良久,傅景行忽然伸出手摸了摸她头发。
“你头发干了。”
他把她抱到床上,伸手关了床头灯,把她搂进怀里。
“我累了,今天先不聊了,我们早点睡。”
他搂的太紧,黎荆曼不适应地挣了挣,傅景行把脸埋在她颈窝:“曼曼,我现在心情很差,你最好不要乱动。”
于是黎荆曼就老实了,乖乖巧巧任他抱着,黑暗中又等了一阵,傅景行那边呼吸彻底均匀了。
她以为他睡了,又试着往后退了退,傅景行果然松了手。
她舒了口气,翻了个身背对着他,静静躺在黑暗中数羊,没再有其他动作。
又过了阵儿,她刚有些睡意,男人的手臂从她身后袭来,把她扯进怀中,用从身后抱着她的方式,轻声在黑暗中开口。
“老婆,我们都做过很多错事,所以我们都应该给彼此很多很多个被原谅的机会。”
黎荆曼装睡,没说话,忽然感觉到后颈烫烫的,被男人印了一吻。
这个混蛋这是又不准备装人了?
她咬牙,正犹豫要不要把他推开,傅景行却又回到了把脸埋在她肩膀的姿势,没再有其他轻浮的举动。
就这么的,没一会儿,睡了。
黎荆曼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睡着的。
梦中,她在傅家,低头就能看到自己隆起的腹部。
她穿着件宽松的孕妇裙,款式很漂亮,但再漂亮,也掩盖不了她身材走样,手臂和小腿都变得浮肿的事实。
她毁了,她是真的毁了,心不甘情不愿,毁在他的恶行里。
她低着头,满心的悲伤和苦涩,大滴大滴地落泪。
男人从门外走进来,沉重的脚步随着他的靠近一点点响到她身边,他走到她身前,蹲下,伸手抬起她的脸,注视着她泪光盈盈的眼。
“吴嫂说你今天又一天没吃东西,老婆,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在想什么?”
他帮她擦去不断滑落的泪,眼波轻轻凝视着她,有些悲伤。
“一个月了,老婆,给你体检的医生告诉我,你再这样下去,宝宝营养不足很可能会胎死腹中,你真的就这样讨厌他吗?”
她闻言落泪的速度加剧,眼睛像一口源源不绝的井,不断地流淌出一行行清澈的泪。
她不想害死那个孩子的,她真的不想,无论他是怎么来的,那毕竟是一条生命。
更何况,就算真的弄没这个孩子她也回不到过去了。
她回不到没遇见傅景行的时候,她无法再变成曾经那个干干净净,无忧无虑的自己。
沉重的身体,浮肿的四肢,日益消磨掉她所有对生活的希望,她知道自己在渐渐毁掉,可怕的是,她没有任何能力改变这一切。
男人悲伤地盯了她一阵,忽然自嘲地垂下了眉。
“我明白了。”
他低声道:“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不能眼睁睁等着你一尸两命。”
她不明白他的意思,依旧默默落泪。
却听他艰涩吐字道:“六个月,虽然月份大了点,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解决,与其你像现在这样慢吞吞折磨他,我不如给他个痛快的。”
他深深地看着她:“黎荆曼,如果孩子和你只能选一个,那我还是会选你,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联系医院,找医生。”
她意识到他想做什么后,心里闪过一抹惶恐,连落泪的动作都止住了,看他起身,她慌乱地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傅景行站直身体低头看向她,眼波一片死寂,语气却算得上安抚。
“你放心,我会找技术最好的医生,不会让你体会到任何不该有的疼痛。”
她含着泪注视着他,任泪水滴滴答答滑过面颊:“傅景行,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刚刚在说什么?”
他自嘲地勾了勾唇瓣,漂亮的眼睛在室内水晶灯的折射下,闪烁出一抹破碎的光,声音低到不能再低。
“曼曼,无论你信还是不信,我想要这个孩子的初衷也不过是留住你。
如果他非但不能达到我的目的,还起到了相反的效果,那他在我眼中就什么都不是。”
她心中一沉,松开了手。
他动作很快,没多久就把她带出了门,因为她长时间拒绝进食,医生一直在给她打营养针,她白皙的手臂一排排针孔,盛夏衣服单薄,她的伤痕格外显眼。
傅景行看到了,表情略显痛苦,却依旧牵着她的手护着她上了车,他摸着她的头轻声对她说。
“不用怕,我带你去医院,医生会给你打麻药,你只需要在那睡一觉,睡醒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她不言语,怔怔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以及一家接着一家飞速往后退的店铺招牌。
她知道他要带她去做什么,一个月的无声抵抗,她终于在他手中扳回一局,他放弃了,他不要这个费尽心思得来的孩子了。
车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等红灯,前面恰好是斑马线,有两个穿着小学生制服的小孩子从车前走过。
花朵一样的小脸,甜美而又稚嫩,蹦蹦跳跳的模样,朝气蓬勃。
傅景行应该是也看到了,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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