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好吗？小鬼。”

克雷蒙昏迷中觉得有一个温暖的气息在他的脸上摩挲。

他全身不安的抽动了一下。

“别怕，是我，克雷蒙。”有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轻声呢喃，一种奇妙的安全感出现在克雷蒙心中。

他明明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声音，可是他的心里莫名的感到十分亲切安定，就想来自同一个故乡的故人久别经年后的重逢。

“你是……”

克雷蒙缓缓的恢复意识，从石椅支撑起身体。

他还躺在公共墓室中央的石板上。

刚刚所看到的地牢、十字架、血族亲王德古拉与帝国皇帝尼克·勒梅……

所有这些幻想都消失了，四周依然是只有一盏油灯亮着的那间昏暗墓室，所有的陈设和他昏迷前一模一样，就像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幻觉。

唯一不同的是，不知何时，自己旁边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漂亮的女人。

油灯的光线洒落，照亮了女人的面容。

她长着一张既漂亮又亲切的面孔，穿着华贵的宫装，头顶带着银色的纱冠，整个人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优雅和从容。

克雷蒙曾经以为婶婶那样的贵族就算是优雅了，但和眼前的女人仪态相比，不过是老母鸡和白天鹅之间的差别。

除了一股柔媚的女性魅力之外，她还有勃勃的英气充斥在眉宇之间。

她是谁？

克雷蒙有些紧张的蹙起了眉头。

先不提对方是怎么从锁上的墓室大门里进来的，就是这样一个华贵的女人，会出现在这间充满灰尘的公共墓室本身，就有一种难以表达的违和感。

就像是叶卡捷琳娜女王的画像被人摆进了《伏尔加河上的纤夫》的背景里。

“是我。我是多洛莉丝。”

女人看出了克雷蒙的紧张和疑虑，她这次改变了自己的嗓音，从清冷的语调变回了克雷蒙往日里所熟悉的那种沙哑的声音。

“你你你是多洛莉丝女士！”

克雷蒙震惊的几乎话都说不出来。

今天发生的古怪事情一样接着一样，他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了。

克雷蒙当然熟悉那个这么多年来对他青眼有加的咖啡店女邻居。

可这个女人说自己就是多洛莉丝？

别开玩笑了。

虽然多洛莉丝总像是一个古板老派的修女一样习惯总是浅黑色的面纱，然而，这么多年下来，克雷蒙也有几次看到过素颜的多洛莉丝的侧脸。

以一个中年女人的标准来说，还算不错，可依然有了岁月无法避免所蚀刻上的交错浅淡的皱纹。

而眼前的小姐，那种新鲜的，甜美的面容，银色纱冠下微微蓬松的头发，敏慧的眼神，带着勃勃英气的面容。

和往日里那个说话带着沙哑的咖啡店主人，除了声音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以外，几乎完全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不知道为什么，凭借直觉，克雷蒙觉得对方说的是真话。

“那只是小小的障眼法。”

女人打了个响指，立刻，克雷蒙眼前女人的面容就变成了他所熟悉的多洛莉丝，又打了个响指，她又再次像魔术一样变回了俊美的姿容。

“这是……这是什么巫术吗？”

克雷蒙捂住嘴，强行将几乎要从嗓子里冒出来的尖叫压了回去。

他猛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多洛莉丝的时候，看到她手边的大部头书上的晦涩的插画和咒语。

后来他再也没有在咖啡店里找到那本书，曾经一度以为是自己小时候看花了眼。

“很接近了，但不是。”多洛莉丝微笑的摇摇头。

“这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爸爸的信，母亲留下的十字架，这间墓室，还有您……多洛莉丝小姐，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结结巴巴的说道：“我还在刚刚看到了一个叫似乎是什么血族的亲王的记忆。”

克雷蒙皱着眉头捂住头，回忆着他刚刚看到的地牢中残酷的一幕，想要用简洁的语言解释一下。

说不上为什么，他似乎对眼前的多洛莉丝有一种近乎天然的亲近与信任。

“你看到了一些……幻影，对吧。”

多洛莉丝似乎知道克雷蒙刚刚在昏迷中所看到的东西，她的语气中带着某种意味不明的感慨，以及某种克雷蒙所不能理解的激动。

“对，一个被绑在十字架上的人……”克雷蒙放下这手，目光惊讶的落在对方的身上。

“如果我猜的不差的话。他是德古拉……我们的最后一位亲王，四百年前，首都庞贝陨落，随着他的死，整个血族帝国随即分崩离析。我们无数的同族被用银质铁链，穿过锁骨所绑在广场上，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中化作烟尘。”

克雷蒙有些恍惚。

他似乎能看到遥远历史中的景象，无数的哀嚎，扭曲的躯体，燃烧的松木十字架，出生的黎明和飞散的烟灰……

那一瞬间，他的眼睛里没来由的有泪光闪过。

不过这只是一瞬，很快克雷蒙就回过神来。

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他是一个人类啊。

“我们？”

克雷蒙捕捉到多洛莉丝话语中的词汇，没来由有些不安。

多洛莉丝语气中带着些许的哽咽，继续说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可以。别怕，你没有疯。你应该觉得骄傲，能看到德古拉亲王的记忆是一种无上的荣耀，只有他的直系血裔才能做到这一点。”

她抿起了嘴唇，眼角竟然有晶莹的泪水滑落：“你是小姐留下的孩子，你当然能在重生时阅读到血族始祖的记忆。”

她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想要去抚摸克雷蒙的脸。

“小姐？你是指我母亲吗？您认识她对吗！”

这是克雷蒙第一次听说自己母亲的消息。

多洛莉丝慢慢的点头。

“当年我把你从小姐那里接走的时候，不过是手掌上的小不点……如果你妈妈能看见你如今已经长大，成为一个英俊的男子汉的话，她一定会为你自豪的。”

无数的疑团，克雷蒙有千言万语堵在嗓子里，却又一时间语塞了。

昏暗的墓室中安静了下来，

多洛莉丝也不说话了，只是盯着克雷蒙的脸，无声的落泪。

“能先告诉我妈妈的名字吗？多洛莉丝。”

良久，克雷蒙才开口。

他突然发现自己甚至还不知道母亲的姓名，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克雷蒙他的母亲的事情，似乎对方的存在被特意遗忘了。

即使是父亲也没有。

“当然，我的主人。”

“主人？”

多洛莉丝也不解释。

她毫不介意自己身上华贵的裙装，单膝跪在地上，在克雷蒙惊愕的目光中，牵起他的手。

多洛莉丝垂下头，轻轻亲吻了一下克雷蒙的手背，才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

“你的母亲叫做伊莎贝拉，伊莎贝拉·德古拉，伟大的德古拉亲王的直系血亲。我曾经是她的贴身女仆。她是我的主人。”

“克雷蒙，你的血管里流淌着血族最为高贵的血统。”

“而你刚刚昏迷中所看到的，就是你在重生时所阅读到的血脉回忆，德古拉亲王曾经发下的血誓。爱我们的，我们赐予对方尊严和荣耀，而背叛我们的，我们要让他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