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雷蒙回到卧室，毫不犹豫的直接反锁住了大门，靠在门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刚刚半天的经历，完全是一场惊险至极的走钢丝。

李斯特总长，丹纳上校，那些长官，同一期的学员，甚至是管家……只要有任何一个人意识到自己就是那个裁判庭把维也纳市区翻上天也要找出来的德古拉血裔，自己就可以等死了。

幸好裁判庭的注意力都被多洛莉丝吸引走了。

他们根本就没有想到过真正的德古拉血裔另有其人的可能性，哪怕那天其实管家大部分时间都陪在自己身边，他都没有意识到这种可能性。

幸好，幸好，有多洛莉丝。

幸好，幸好，自己也保持了低调、谨慎和冷静。

那天从陵园回来后，就算遇上了爱丽丝提出分手，除了口头上的宣言，没有因为自己获得了源血，就志得意满的搞出了什么过激的举动。

他那时候可没法知道管家是裁判庭的眼线。更无法预料到，仅仅三天后，维也纳分部的李斯特总长竟然亲自找上了门来。

克雷蒙等心情平复了一点，先拉开了卧室里的窗帘，还是和以前一样先确定了一下对面的咖啡馆的情况。

可惜，那家就在花园大道对面的咖啡馆依然是闭门的状态，多洛莉丝女士还是杳无消息。

他按下心中的失望，放下窗帘，环视着自己的房间。

管家是裁判庭的人，而自己的屋子里可是有不少的秘密，一份《基督山伯爵》的手稿被对方发现其实只是小麻烦。

要是他刚刚得到了的父亲的笔记、怀表、甚至是包括那一枚法贝热彩蛋里母亲留给自己的，他还不知道具体用途的神秘血戒被对方注意到了其中的古怪。

那可才真的是乐子大了。

自己应该想个办法把那些东西隐藏起来。

那本《炼金全解》好说，它的外表是没有任何文字的深色皮革，看上去就是一个正常的笔记本，把它放书架的里面应该没人注意到。

关键是怀表和戒指……放在哪里好呢？

直接仍在枕头下面肯定是非常不靠谱的，之前没被发现只是因为运气好。

克雷蒙思索了片刻。

他没有着急藏东西，而是先搬过一把椅子，把椅子倾斜过来，将它的底座抵在墙壁上，靠背则斜斜的杵在门把手上。

这是他曾经在纪录片里学到的一个居家应付劫匪的小窍门。

用这种方式抵住大门，在门外的人破坏性的摧毁大门或者撞断那把结实的实木椅子的靠背以前，是打不开房门的。

这可以确保接下来的时间内，暂时没有任何人会闯进这间屋子。

做完这些必要的防范措施之后。

克雷蒙先是把《炼金全解》放在书架内部不起眼的角落，然后又拿起怀表和戒指。

等等，书架？

克雷蒙想到了一个不错的点子，他拿出裁纸刀，随便从书架中找的了一本巨厚的修辞学教材。

这是克雷蒙之前上的维克托男子中学一位名叫托马斯的老师自己编的课本，里面是各种符合托马斯口味的十四行诗或者戏剧选段，又烂又长。

那门课简直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灾难，自从三年前克雷蒙上完他的课后就再也没有碰过这本书。

“托马斯先生，不好意思了。”

克雷蒙带着报复性的快感，用裁纸刀开始切割这本足足拳头厚的书本。

感谢伟大的斯蒂芬·金，感谢伟大的《肖申克的救赎》，在书里藏东西绝对是一个非常绝妙的点子。

纸张比想象的要硬，裁纸刀不是一个趁手的工具。

就算有强化后的血统，他也花费了将近半个小时，才终于成功的在书中凿出了一个可以隐藏怀表和戒指的空间。

克雷蒙把这两样东西都放了进去，然后又把所有的垃圾都处理好，等到一切都看上去天衣无缝了，他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重新把椅子放回了原位。

他也不知道自己小心翼翼的做这些事情有没有必要。

或许他就算偷一个懒，管家看见了这两样东西，也不会认为有什么异常，但时刻保持谨慎，总是不会有错的。

君不见历史上无数已经飞龙骑脸自以为稳了的大人物，都是因为不够注意一些小细节，结果翻车了。

克雷蒙不希望自己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保持谨慎，保持低调，保持自律，克雷蒙在脑海中重复着父亲刻在怀表上的那句赠言，“唯有战胜欲望的人，才能超脱于平凡的躯壳之外。”

做完这一切之后，克雷蒙又研究了将近一个小时“开膛手”的档案，一直到太阳快要完全落山。

他把卷宗里每一份文件他都细细的看过了。

这里面的内容很丰富，验尸官的笔记，现场的调查，案发的时间，最早发现尸体的证人的笔录……

但阅读这些文件，除了让他更了解这个案件之外，克雷蒙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收获。

这在他的意料之中，还是那句话，那些老巡警对于犯案档案的调查远远比克雷蒙要有经验，如果能从这些东西中看出啥子端倪，在整理这些档案的时候，肯定已经有人发现了。

他原本也只是想对案件有一个充分的熟悉，知道自己晚上大概要去那些地方而已。

有没有进展，关键还是要看看现场的调查情况。

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他就拿起那枚白天发给自己警徽，披上大衣，走出了房门。

·

“带上武器，以防万一。”克雷蒙坐进了汽车的后座。

“我们要去哪儿？少爷。”

管家闻言把手枪别在了腋下的枪套中，匕首绑在小腿上，连那枚裁判庭的信号弹也插在大衣的内侧口袋里。

他并没有询问克雷蒙为什么要带这些东西。他加入裁判庭的时间远远比克雷蒙长，尽管只是外围成员，但是管家对保密手册很熟悉。

他知道不该听的不听，不该看的不看，不该问的不问的道理。

“我们要去红河街，你知道这条街在哪儿嘛？我看档案上说，好像是从甘草桥拐去东区，沿着第三个路口……”

克雷蒙翻动着手中的卷宗。

红河街，洗衣女工玛莎·布莲就居住在那条街上，她是开膛手案件中第一个死者。

“我知道它在哪里，可哪里是下城区?会很乱的。”管家皱着眉头。

“不是有您呢么？你会保护好我的吧。”克雷蒙看了一眼时间，还不到七点，“快点吧，今天晚上应该挺长的。”

在管家驾驶着汽车穿过维也纳那条著名的甘草河上的甘草桥的时候，克雷蒙特意打开了车窗。

作为帝国数的上号的大型城市，入夜时分的维也纳，依然十分热闹。

但这种热闹，被从南北向贯穿维亚纳城的甘草河，分隔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景象。

他身后甘草桥的东岸是帝国人民印像里的维也纳，风景迷人的艺术之都，马路笔直，绿植茂盛，灯火辉煌的可以印在明信片上的漂亮城市。

而甘草桥的对面，则是硬币的背面，是光明下的阴影，是混乱，狭窄，各种像是会自我繁殖的建筑零散的堆积在一起的下城区。

克雷蒙在维也纳生活了小二十年，却从来没有踏过甘草河一步，一次都没有。

贫民窟永远是城市的暗面，几千几万人拥挤在狭小的房舍中，空气中都带着化不开的压抑氛围，各种各样的违法犯罪，偷窃，抢劫，卖淫在这里就像是家常便饭一样。

甘草河之于维也纳，很像另一份记忆中雨果小说里的塞纳河之于巴黎老城区，或者康拉德笔下的泰晤士河之于伦敦。

蝇营狗苟的下城区和恢弘壮丽的巴黎歌剧院与凡尔赛宫在一条大河的两岸相互对望，国王贵族与渔夫和手工艺人的居所只不过隔了一条河的长度，却切割出了截然不同的两种人生。

这种相像与其说是巧合，不如说，相似时代总能造就相似的城市。

除了克雷蒙这个另类，无论是生存在甘草桥东侧的人们，还是生存在甘草桥西侧的人们，没有人觉得这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

好像大家生下来就是人类和吸血鬼一般两种不同的生命体。

一名体面的贵族，比如说伯伯和婶婶，就算在维也纳城中居住了一辈子，也绝不会跨过甘草桥半步。

和贫民窟中生活的野种和婊子们近距离呼吸同一种空气，对于很多绅士小姐来说都是一种侮辱。

当然，这里上流社会的人们不愿意来这边的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这里没有人做城市规划，路牌很少，路标和指示都不清晰，甚至有些道路汽车或者马车根本无法通行。

对于不熟悉这里的人来说，它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迷宫。

维也纳城中不乏某些娇贵的公子小姐好奇去下城区探险，然后彻底消失在了其中，几天后成为甘草河上的一具浮尸这样耸人听闻的故事。虽然如果你真的认真调查的话，就会发现这些传闻大多数只是胡编乱造的都市逸闻，或者某些三流小说里的故事，但这已经足以让绝大多数人望而却步了。

克雷蒙对于下城区的了解也是仅限与此，要是问他红河街具体是什么样的一条街，克雷蒙就不太清楚了。

“你听说过红河街吗？”

克雷蒙问正在开车的管家。

对方听到这个街名之后，就直接发动了汽车，显然应该对这条所谓的红河街有些了解才对。

管家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那是什么样的一条街？”克雷蒙接着问到。

“呃……”这次管家明显有几秒钟中的停顿，“……那种……那种找乐子的地方。”

找乐子的地方？

当管家把车开进了一条狭窄的街道，停下车之后，在克雷蒙跳下车的瞬间，立刻皱了皱眉头。

克雷蒙明白了管家所说的找乐子的地方指的是什么。

被源血强化后的听觉能明显的听到马路两边的建筑里那些让人脸红的声音，贫民窟里的很多建筑的隔板像是纸一样薄，完全无法阻碍那些男女的喘息之声。

更不必说，他只要随便嗅嗅，就能从夏秋日街面上吹过的晚风中闻出化不开的金钱和性和夹在在一起的浓郁气息。

他也终于搞明白旁边那些行人脸上像是发春的猫一样古怪而猥琐的笑容是为何了。

这里是一条妓寨。

“再往前，道路很窄，汽车开进去了不好调头出来。”管家的手藏在大衣里，警惕的看着街道里那些好奇的看像这里的眼神。

这种地方，一辆真正的汽车可是很稀奇的东西。

“少爷，我不应该问你要干什么，但你还是未成年人，这不是什么好地方。”管家轻声说道。

“走吧，我们进去看看。”

克雷蒙挥挥手，他竖起衣，低着头，小心的沿着墙角走进了红河街。

这条街上来往的男人，打扮的看起来也不像是有钱人。做生意的女人，也都是姿色一般的站街女类型。

克雷蒙加快了脚步，从一群正围绕着篝火取暖的乞丐身边走过。

管家跟在他的身边，小心翼翼的护着克雷蒙，为他驱赶看见克雷蒙之后，像是飞蛾扑火一般快速围拢上来的乞丐、小偷和皮条客。

干净整洁的外套和衬衣，小牛皮的靴子，克雷蒙的打扮和在这里格格不入。

好在现在的夜色已经深了，这里的街道自然不可能有电灯的，煤气灯都过去奢侈了，只有门口摆放的一盏盏鬼火似的昏暗油灯，克雷蒙的衣服是深色的，在夜色中倒也不算过分瞩目。

管家稍微落后一步，掏出了手枪，倒转枪柄砸在一个伸向克雷蒙身上，想要摸走钱包的乞丐的手。

枪柄砸的很重，小偷痛苦的捂住手，倒在地上，手腕像是断了。

“滚。”管家低声喝道。

小偷看出了这一对主仆不好惹，留下一个怨恨的眼神，灰溜溜的走了。

克雷蒙不管身后的事情，他一个人走在前方，按照档案中的记述沿着一条小路走了几分钟，又拐过一个拐角。最终来到了一条污水横流的叉道上。

红河街，之所以叫红河街这个名字。

不是因为它旁边有条红色的河，而是这条街道挨着甘草河上游一家钢铁厂的排水渠，很多时候，工厂的废水会因为管道问题溢出到这里的地面上，因为含有铁元素，污水会呈红色。

除了潮湿的霉味之外，街上的空气中还是带着化学药水的铁锈味。

克雷蒙现在开始痛恨自己敏锐的嗅觉了，这些糟糕的刺鼻气息像是小虫子一样在他的鼻腔里钻啊钻，让他时不时的想打个喷嚏。

他用手遮掩住鼻子，继续踏着污水前行。

还没走几步，突然，有一个女人拦在了克雷蒙的身前。

“嘿，我的小猫咪，我只要四分之一个基尼，来我这里把，我只要四分之一个基尼。你可以呆到明天早晨。”

她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的口中喊着甜腻的称呼，伸手就要去抓克雷蒙的衣领。

克雷蒙当然没有任何兴趣成为对方的“小猫咪”，这里拉客的女人，对他的性张力还不如饥饿感催发下他想要咬对方一口的欲望多，他下意识的就要躲。

但街道实在是太窄了，在加上那个女人急着拉客，两个人还是撞在了一起。

砰的一声。

克雷蒙没什么感觉，女人已经摔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