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战场中厮杀的战士，面对最多的就是来自敌人的恶意。

愤怒、仇恨、怨毒……恶意无处不在。

脆弱的人会在这样的负面情绪中崩溃，但坚强的战士则会在这之中变得更加强大。

但有一点，是他们所不能接受的。

怜悯。

敌人的怜悯和轻视自然是无所谓的，就算把他们看做是无用的棋子和蝼蚁也无妨。

那些人终会知道这样轻视他们的后果，并付出血的代价！

但有一种怜悯则不一样，那些……来自他们背后守护的人们的怜悯。

那样的视线会刺痛他们。

因为他们做出这样的牺牲，从来都不是被这样注视。

“请不要为我们哀悼，那并不是尊重，而是侮辱。”

表情认真起来，科尔盯着艾伯伦，缓缓开口：

“虽然你可能没有这个意思，但你的想法正在轻贱我们的荣耀。”

不……

听见这样的话语，艾伯伦表情骤变，失态地勐地摇头。

不对，不对！

不该是这样的！

将心中慌乱屏蔽，她语速极快地大声质问：

“可是！你们这不是在毫无疑问的死去吗？甚至都没有人知道！”

而对此，科尔也大声回答：

“从来都不需要他们知道！”

“什么！？”

战士需要的从来都不是来自他人的认可，甚至就连理解他们都不需要！

不理解就不理解，那没有什么，这动摇不了他们的意志。

更不需要为他们正名。

只要他们想要守护的人们能够过上他们期望的生活就足够了。

就足够了。

至于自己到底承受过多少的伤痛，有多少次从死亡的边际逃生，这些都不重要，不需要特意强调。

被科尔的气势压倒，艾伯伦几次想要争论但最后都没有说出口，最后只是嗫嚅出了一句疑问：

“这值得吗？”

不被人知晓，不被别人理解，这样真的值得吗？

“当然是值得的，为什么会觉得不值呢？”

纵使伤痕累累，纵然随时面对着在无人之处死亡的危险，但为了他人而战的战士们对此甘之若饴。

“你知道吗？有些超凡生物们在将死之际会赞美他们的神灵，我们不信那些，你猜我们在那个时候会说什么吗？”

“我们会赞美我们自己。”

带着自豪，科尔昂起头，自豪地开口：

“他们都愿意为了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神明而死，那我们为什么不能为了自己的同胞而牺牲？”

他说：

“赞美人类。”

“人类万岁！”

震撼。

在过去的生活中，艾伯伦从没有一刻体会过这样的震撼。

虽然眼前之人虚弱将死，但是他身上的信念却无比的鲜活而夺目。

像是对耀眼的光芒感到刺眼，艾伯伦微微眯起眼睛，别过头问道：

“你就不害怕死亡吗？”

“当然……怕！”

对于自己的恐惧科尔并不否认，而是坦然地接受。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不畏死的人，如果可以活下来的话，我会毫不犹豫选择活下去。”

“但是，我们没有选择，或者说我们这些人其实早就做出了决定。”

骄傲地笑起来，科尔开口：

“我们愿意为了守望这个世界而奉献自己的一切。”

迟疑了一下，科尔还是艰难地抬起了自己缠满绷带的右手，颤颤巍巍地向着艾伯伦探去。

是要握手吗？

只迟疑了一下，艾伯伦脱下了右手的手套，握住了科尔探出的手。

被忽然紧握的手掌吓了一跳，艾伯伦的口中传出一声惊呼。

“啊。”

回光返照般用力握紧了艾伯伦的手掌，科尔的眼中闪耀着璀璨的光芒，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如果一定要为我们祭奠，那么就请用胜利来为我们践行吧。”

“请一定要获得最后的胜利！”

感受着手心传来的力度和温暖，艾伯伦的嘴唇动了动，抬起左手捂住了脸庞，颤抖着低下了头。

“……嗯。”

滴答。

“嗯！”

……

……

捏了捏安德鲁的肩膀，科尔示意自己没关系，然后对着已经调整好心态的艾伯伦问道：

“女士，还没有问你的名字。”

吸了吸鼻子

“咳咳……艾伯伦，艾伯伦·提顿。”

了然地笑了出来，科尔露出了碎了一半的牙齿，灿烂地笑了出声。

“哈哈！果然是提顿，我没有认错。”

摇摇头，他感慨地说道：

“艾伯伦，你知道薇薇安吗？薇薇安·提顿。”

奇怪地看了科尔一眼，艾伯伦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听到家人的名字，顿了一下才说道：

“她……是我的姑妈，您知道她？”

“知道？我确实是知道她，至于其他的都不重要，只是请你务必帮我给她带一句话。”

不等艾伯伦回答，科尔就轻声开口：

“她是个好女人，当年是我对不起她。”

艾伯伦：！

？

科尔看着艾伯伦，但是在他的眼中早已不是震惊迷茫的艾伯伦。

他的思绪已经陷入了很久之前的某个黄昏中，那个背对着斜阳的女人。

几乎忘记了的湿润温热了眼眶，一向流汗不流泪的战士在最后还是流露出了软弱。

在泪水落下的瞬间，科尔闭上眼睛喃喃：

“抱歉了，薇薇安，我最后还是食言了，没能回去……”

再也回不去了啊。

抱歉了，我对得起其他人，但却唯独没有遵守和你的约定。

不过，你应该会欣慰吧？

我可是在你的侄女面前表现得挺不错呢！

至少，她应该不会觉得我是个废柴罪人吧？

希望我所做的一切，能够让她能够有所触动吧。

愿她能不再为了我们而悲伤，能够变得更加适应这个残酷的世界。

声音越来越小，但科尔脸上的表情则是越来越平静，变得不再满是遗憾，隐隐可以看出一丝骄傲。

“啊……要是那时候我没有退缩的话，是不是结果会不一样？呵呵……”

都囔般说完最后这意味不明的话语，科尔像是失去力气了一样垂下头。

再也没有了声息。

这一次，不用安德鲁特意指出，艾伯伦也明白科尔现在的情况。

他死去了。

在日暮的归途中。

战士，再也等不到归乡。

因为他已倒在了在即将天光破晓的黎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