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的科举时间,非常紧促。
想要参加长安大考,举子们需要手持“文解”、“家状”、“结款通保及所居”,于十月十五日前,就要到达京师长安,于尚书省疏名列到,也就是提前报道,参加资格审核。
次年二月,才能参加春闱。
时已是九月初,距离报道时间还有一月多月时间。考虑到途中耽搁,为求稳妥,在陈氏安排下,家中已经开始为白居易远行长安做准备。
而白居易考虑到母亲和两个弟弟,居于符离太过遥远,他往长安远行放心不下,故建议一家人离开符离居所,回往在新郑的住舍。长安距离新郑近一些,自多一些照应。待他在长安稳定了,正好也将家人接去。
在这个问题上,陈氏没有反对。
所以,就在白幼美跟着白行简学习没有几天时间后,整个白家迅速忙碌起来,安顿处置家产。
除了白居易继续学习外,白幼美和白行简也忙着收拾需要家园,这可白幼美乐坏了!
苍天有眼,终于能暂时性地脱离练习诗赋的苦海!
没有人能够想象的到,短短数日内,他被三兄白行简,每天拉着咬文嚼字的痛苦,尤其对他这个理工男而言,可比学数理化难多了!
还有更痛苦的是,小离丘接过做饭的重担后,白家的饭食质量成倍下降,每个人食欲都减少不少,也只有在家中重新请了个厨娘后,才有缓解。
不过,看到嫡母陈氏,还有两位兄长的坚决态度,白幼美也明白,他应该是铁定离开厨房,逃不脱科举的毒打。
明白这个关键,每逢休息时间,白幼美开始主动教授小离丘的炒菜技巧,努力将他打造成自己的衣钵传人。
不过,在离行前一日,长随老郑看着白幼美指挥小离丘将厨具放到车驾上,狠狠揪了把下巴的白胡子,清咳一声,忍不住提醒道:“小郎君,这锅碗瓢盆也要带着?”
白幼美手中拿着一个小本本,小离丘每放上一件物品,他都会用毛笔画上一条横线。听到白胡子老郑带着几分幽怨的声音,他理所当然道:“带着带着,你不知道这花费了小郎我多少心血,那可不是简单的在集市上能买到!可都是宝贝!”
“还有这些配料,胡麻油……”
“自然也是带上!马车放不下,再租上一辆,实在不行,我还有一头小毛驴呢!”
白行简则在一侧,轻点书册,装入木箱之内,听到白幼美的话声,再看到满满当当的三驾马车,上面不止是厨具,还有白幼美亲手制作的“抽水马桶”、“躺平椅”。又望了眼圈舍吏,买来不足三月的小毛驴。
他嘴角抽了抽,伸长了脖子,忍不住提醒道:“金刚奴,我们这次随兄长往新郑老宅,只是暂居,不是搬家,等过两年,说不定还要回来。”
白行简将“暂居”这两个字,咬得很重。
白幼美脸皮厚,并不在意,而是四十五度望天,摇头晃头道:“三兄,你就放心吧!小弟我自有计较!这人生在世啊,最重要的是健康快乐,名利于我如浮云~”
白行简满头黑线,低头老老实实地收拾起了手边书册。于读书人而言,书籍比什么都重要,那可是无价之宝。
这边正在认真整理,白幼美轻手轻脚,鬼鬼祟祟来到了白行简身侧,轻轻拍了拍肩膀。
此间动作,将白行简吓得一个激灵,他正想说些什么,但看白行简往堂舍张望,压低声音道:“三兄,二兄怎么一晌午都没看到,你说他去哪里了?”
为季弟白幼美吓了一跳,白行简有些没好气道:“这事你得问二兄,他一吃过早食就溜出去了,还让我给阿母说,出去散散步,就是昨日读书也有些心不在焉……”
“我懂了!”
白行简见白幼美两眼发亮,心中有些打鼓道:“你懂什么了?”
“二兄铁定是去找湘灵姑娘私……”白幼美笃定道。
湘灵是离山下,一猎户家的女儿,也是白居易的初恋。白幼美有幸见过一面,怎么说了,虽然不是他的菜,但情人眼里出西施,二兄白居易可是念念不忘,两人间也算青梅竹马。
可是因地位差距,门不当,户不对,又有白母坚持,白居易注定娶不了湘灵为妻,忧思所寄,这才有了后世盛传的《寄湘灵》、《邻女》等名篇。
自家兄弟的事情,最清楚不过,白行简吓了一跳,急忙起身,用沾了不少灰尘的右手,捂着白幼美的嘴,弄得白幼美咳嗽不止。
他左右望了眼,见在舍内盘算财货的白母,没有注意到这里,才松了一口气道:“金刚奴,这事可不能乱说,阿母若是知道了,二兄可没好果子吃。”
“我懂,我懂……”挣脱了三兄白行简的魔爪,白幼美用衣袖擦了擦吃灰的嘴,努力将喉咙里的灰砂吐出来,边是清咳道,一双明眸却是转悠个不停。
白行简见此,莫名觉得季弟有些不靠谱,压低声音提醒道:“金刚奴,你知道的,二兄这次往长安应试,这一去,只怕与湘灵姑娘,再无相见之日,哎,金刚奴你做什么去?别胡来!”
白行简话刚说到一半,就看到白幼美往院舍外跑去,跑动中,还不忘回头道:“二兄,我做事,你还不放心?绝对不会胡来!”
“就是不放心你,才能给讲道理。”这下轮到白行简脸色落寞忧虑了,只可惜他的低喃声,已跑出白家小院的白行简自是听不到了。
出了院舍,白幼美在周围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人影。
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小树林,眼睛顿时一亮。
他偷偷摸摸,迈着小碎步走了过去。
树林边缘的小河旁,正有两个人各自正襟危坐在石头上,相隔一丈远。
手持书卷的熟悉背影,可不正是自家二兄白居易。至于那位带着几分温柔、又显小巧可人的少女,就是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湘灵姑娘”啦!
诗有云:泪眼凌寒冻不流,每经高处即回头。遥知别后西楼上,应凭栏干独自愁。
看看,自家兄长这诗做的多好!
他白幼美有些词穷,竟找不到更华丽的词汇形容!
“谁!”
白幼美看得二兄白居易与湘灵姑娘约会,津津有味。唐人虽说开放,便是恋爱也有些自由,但到底是封建礼法时代,青梅竹马的二人,正是正襟危坐而对,连手都不敢牵。
没想到出神间,他脚下踩着的落叶声,还是惊醒了石头上正相聊的二人。
完了,被发现了!
白幼美面色如常,忙从旁边的果树上,摘下一个柰果(苹果),咬了一口,龇牙咧嘴道:“哎呀呀!这果子好酸呐!
咦,二兄,你怎么在这里?还有湘灵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