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为什么？

而且还不是一个，而是两个。

第一个为什么——

他明明已经利用当初埋于聂人王灵魂深处的原始种子重置对方，有情之聂人王，应该已经恢复成无情之凌云顶。

……不，甚至还是拥有最初记忆的凌云顶。

魂穿以前的凌云顶，实际上并非完整之人，而是被删除了一些记忆。

这“一些记忆”便是初创凌云顶、对方诞生之初时所拥有的记忆：了解自己的使命，知晓自己的由来。

当时，出于对未来的谋划确保不出半分意外，他删除了对方的这”一些记忆“。

如今，对于聂人王的重置，并非仅仅恢复至魂穿前的无情战斗工具，更是恢复至最初之初。

按理说，既已恢复本真之我，理应唯命是从才对。

怎么结果却是倒戈相向？

聂人王目光移向大日如来，摇了摇头，轻声一叹：“没有为什么，两种选择里，选一种我比较顺眼的罢了。”

——这便是大日如来的第二个为什么了。

观对方刚才种种之举以及此番话语，与最初之初，似乎大相径庭。

难道原始种子的重置，失效了？

面对大日如来审视的目光，聂人王说道：“你未雨绸缪的手段，不能说没用，只是效果失却预期所想。”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女娲，才又收回目光继续道：“倘若还在原来的世界，说不得我便落得个悉听尊便的工具人下场了。”

“可你不该在这方世界唤醒我，还我本色。”

“我虽为异客，来到这里，也要入乡随俗遵循天行有常——如你所言，女娲拥有命运之力，对于此方天地万物生灵的命运拥有操纵之权柄，虽说我乃是异数，亦不得不受到一些影响。”

“这些影响，都是确切发生过的事，都已化作我记忆的一部分，任你如何将我恢复至最初的我，只要我一日还在这个世界，这些东西就不会在我的脑海中、在我的过往经历中抹除、消失。”

感受着“情感”这种东西从原本应该是熟悉的陌生，渐渐滋生至眼下的陌生的熟悉，聂人王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道：“坦白说，因为有了这些‘影响’，我才感觉自己开始像个人……”

“我，想做一个真正的人。”

听完聂人王的话后，大日如来沉默。

但很快，他笑了，笑容之中，蕴含几分讽刺。

“人？”

“你以为，你和连城志、半边神他们一样吗？”

“你错了，你和他们不同，他们皆是我从芸芸众生中所挑选的棋子……只有你，才是我所创造出来的东西，你终究只是一件无中生有的物品，无论你再怎么变化、经历得再多，你始终不可能成为一个真正的人。”

聂人王对此并不否认：“你说得对，所以……”

突然间，他反手就是一刀……插进了自己的心窝！

这一刀，他催动了十成无极摩诃功力，任麒麟霸体防御再强，也如同纸湖。

这一刀，直插心脏，他更还咬紧牙关用力搅动，一颗心脏就此搅碎，生机渐渐流逝。

这一刀，可谓出乎众人意料。

这一刀，大日如来终于变色。

紧接着，一丝痛苦爬上其脸庞，整个人亦微微躬身颤抖起来。

全身上下，突然弥漫——或者说逸散出万千澹澹的金色毫光，很快又如繁星点点般消散于空中。

以剑圣、慕应雄的层次，或许感知不到什么。

但是女娲分明能够感觉到，对面的大日如来，功力正在渐渐流失……最终流失了约莫十分之一！

等于说，如今的对方，已和她实力持平，二人重新回到同一起跑线上。

最初的惊愕之后，这位命运女神很快恍悟。

正如她赐予了雄霸气运之力，同时也带走了她十分之一的功力。

现在看来，创造凌云顶，想必也损耗了大日如来大约十分之一的真元。

这其实很好理解，因为凌云顶乃是关乎到千秋大劫的谋划，自然不同于一般的创造生灵之举，于大日如来而言，在创造之时自是免不了耗费极大的精力与心血。

只是其手段似乎颇为高明，尽管创造凌云顶时用了约十分之一的真元，但是只要对方不死，这十分之一真元无论是在对方身上还是在他身上，并无区别，等同共享。

然而如今，聂人王以大魄力自行了断，却是相当于散去了这十分之一的真元。

凭借最后一口气，聂人王颤颤巍巍拔出雪饮，整个人已快要站不稳。

苍白的脸上，勉强咧嘴一笑：“……此番……我……斩断……过去……再也不是……凌云顶……与你……再无瓜葛……”说到这里，笔直倒地，断气瞑目。

而这时候，大日如来冷汗涔涔的脸上，痛苦之色逐渐消失，终于从散功的过程中缓过来。

只是此时的他，脸色再不复此前的波澜不惊、云澹风轻。

阴沉、狰狞，哪有传说中佛祖慈悲之相？

他并没有看聂人王，而是直视女娲，冷笑道：”好手段！看来这次又是我输了。“

女娲却坦然摇头：”老实说，此番变数，亦超乎我意料之外，倒也算得上是意外之喜了。“

大日如来显然不信，不过事已至此，这些东西也已不再重要。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缓缓抬起，开始结印，手印繁复，透着极致玄妙。

女娲见了，叹息一声。

”千万年来，无数次的重来，我已经厌倦了。这一次，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再让你重置时间了。“

身形一颤，整个人就此不动。

几乎是同一时间，大日如来似是被牵引般，亦是身躯一震，然后也一动不动。

剑圣、慕应雄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然而若是能够以心观战、书写《天邪战鉴的小武在这里的话，便会骇然发现，女娲、大日如来两大风云先天级高手，此刻正进行一场堪称空前绝后的”意念之战“，激烈程度，更胜风云第三部里龙儿与连城志一战百倍千倍！

只是，如今二人实力旗鼓相当，战至地老天荒也难分胜负，这一次也不知道要交锋到何年何月才会罢休。

或者说，如果这时候能够出现一个破局之人的话……

女娲、大日如来这一场旷世神战，剑圣、慕应雄虽难以一饱眼福，仍是极力凝聚心神试图感受一二。

如此一来，无论是谁，都没有注意到，本已身死的聂人王，那一只自死都握着雪饮不放的手，忽然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