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陛下,我很想去。”
苏言点点头,“因此,听闻陛下有意放弃暗界之伐,觉得有点不甘心,便想着问问您。”
“嗯...”
女帝沉吟片刻,扫视了一圈苏言周边的勋贵们,而后问道:“是谁告诉你,我打算放弃暗界之伐的?”
“啊?”
苏言微微一愣,他以为自己等来的回答,只有肯定或否定,哪想衍帝居然问起他这个来。
不过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想了想后说道:“是焚海侯最先和我说的。”
这个消息,他最开始确实是从焚海侯那里知道的,苏言是个老实人,有一就说一。
女帝闻言,目光又移向一旁的焚海侯,问:“焚海,你又是如何得知我打算放弃攻伐暗界的呢?”
她心中有些奇怪,明明自己从来没说过要放弃攻伐暗界,为何这家伙莫名其妙的就说自己打算放弃攻伐暗界了呢?
都是勋贵,又不是文官,平日里嘴皮子都没那么碎。
怎么今天连谣言都给她整上来了。
她的计划,从始至终都没变过,先宰两头猪,再杀一条狗,用这些家伙身上的肥膘来好好过个大年。
吃饱了,才有力气去应对真正的敌人。
暗主死在两头猪前面,是她计划之外的事情,但这并不影响计划继续展开,因为两头猪终究是来了。
如果两头猪没来,那她可能就真得改变计划了。
“呃,陛下,其实我也是听撑猿公说的。”
面对女帝的注视,焚海侯感觉压力有点儿大,他果断卖了撑猿公。
女帝又将目光移向撑猿公,然而还没等她发问,撑猿公便抢先开口了。
“陛下,暗主不是死了嘛?”
撑猿公疑惑问道:“暗主一死,暗界便只剩一土鸡瓦狗,我们犯得着为了这些土鸡瓦狗大动干戈吗?
还不如继续...咳,要不咱们一会儿在小朝会上再讨论这事儿吧。”
如今是大朝会,人多眼杂,万一有哪个想不开的,将他所议之事卖给其他两国,那两国不得疯?
虽然说,两国再疯也奈何不得大炎半分,但是大炎要脸啊!
堂堂礼仪之邦,怎么会做出这种阴损事儿呢?
这事儿若是传出去,他们这一票人名声全得臭。
而最臭的,恐怕会是坐在上面那位,毕竟此事一直都是那位一手操办的。
两国都挨百年宰了,本来就心不甘情不愿,若是知道了黑雾之事的真相。
啧
“行,此事容后再议。”
女帝也想起了这回事儿,点点头,而后将目光转回到苏言身上,说道:
“一会儿大朝会之后,你也留一下。
先等等吧,把其他事情处理完,再来说这事。”
“是。”
苏言拱手一礼,而后退了两步,略有些懵懂的回到了泉泱侯旁边。
他不太了解撑猿公所说的小朝会是啥玩意,听女帝的意思,是让他也参加。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站回原位后,突然发现勋贵与百官都频频将目光投向他。
虽然之前这些人也会偶尔看他一眼,但频率不高,基本上同时集中在他身上的视线,不会超过十个。
但现在就不同了,在他退回来之后,随时都有十个人一直盯着他看,就连身旁那位都不例外,眼神极其古怪,看得他很不自在。
泉泱侯时不时瞅一眼宰相,又时不时的撇一眼身旁的苏言,眼神中有震撼,更多的则是感慨。
他震撼于苏言只是一个小小的五品子爵,居然能入小朝会,而宰相也没反对。
要知道,以往可从来都没有过这种先例啊!
入小朝会的硬性指标,从来都是三品。
哪怕是朝阳公当年还是子爵,伯爵的时候,都没能入得了小朝会,因为宰相反对。
那时候的宰相,在听闻衍帝想让子爵时的朝阳公入小朝会时,好说歹说劝了衍帝一大通。
像什么拔苗助长不可取,什么早晚会入小朝会,不急这一年半载,什么让朝阳子爵太早接触那些事不太好等等等等,说得衍帝是无言以对,只得放弃那个打算。
但现在,宰相还是那位宰相,为何他就不继续劝阻陛下了呢?
不止泉泱侯和勋贵们奇怪,百官也不例外,就连女帝,都感觉有些奇怪。
刚刚她想让苏言留着入小朝会,其实只是顺嘴一说,等到说完,才想起自己第一次想拉人提前进小朝会时发生的事。
正略感头疼的打算听一篇长篇大论呢,结果宰相就像是没听见她刚才在说啥一般,开始继续听百官的奏报,并给出合适的提议。
“莫非人老了,真的会转性不成?”她心中默道。
自家这位宰相,怕不是因为知道自己没几年好活了,便不想再理会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了吧?
“唉,真是可惜了。”
一想到宰相的寿命,女帝心中又是一叹。
最多再有个五年,他就会寿终。
这位宰相,可以说是她登基以来,用得最顺手的一位了。
如今即将逝去,她还是挺伤心的。
而宰相在面对众人异样的眼光时,却不动半点声色,认真听着后方官员们所说的问题,并思索解决方桉。
他知道这些家伙如此看他,是在奇怪他当初限制朝阳公提前入小朝会,而今却不限制苏言,有些偏颇。
对众人的这些想法,他懒得搭理,更没有什么解释的心思。
总之一句话,他有权利劝谏陛下,自然也有放弃劝谏的权利。
这一次,他选择放弃劝谏,有什么问题吗?
在苏言问话的小插曲之后,早朝继续进行,一个又一个官员站出来,说自己部门所遇到的难题,宰相一个一个的解决。
约莫一个时辰后,炎殿之外,朝阳初升。
一位又一位子爵伯爵,以及四五品官员缓缓自炎殿中行出。
显然,大早朝已经结束,接下来该进行的,便是小早朝了。
炎殿之内,苏言依然站在泉泱侯旁边,默默等待与他同品,甚至更高一品的官员与勋贵们离去,面色有些麻木,没有半点多余的表情。
没法子,被这些家伙连续盯了一个时辰,换成是谁,都会觉得不自在吧?
啥?
你说宰相?
哦,那没事儿了。
苏言看着承受那种古怪目光比他还多,却半点未曾在意的宰相,不由心中叹服。
宰相不愧是宰相,确实值得他学习。
这个念头,只在他脑海中转了一圈,便消失不见了。
如今他更关注的,是女帝对暗界之伐到底持什么态度。
虽然刚才从女帝那三问中,苏言隐约觉得女帝可能并没有放弃攻伐暗界的打算。
但这事一秒不彻底确定,他就一秒难以安心,因为暗界对他实在太重要了。
约莫三分钟后,该走的朝臣与勋贵都走得差不多了。
如今的炎殿中,除了苏言外,只有三品以上官员与侯爵以上勋贵存在。
这些人,都是大炎真正的核心人物,他们中的每一位,把名字说出去,都能让玉京百姓为之叹服。
而苏言,其实也不差。
他若将自己名字报出去,估摸着能引起更大的波澜。
毕竟他在潜龙榜与人榜上的名次,都太过耀眼了。
“该走的都走了,现在我就来说一说我对暗界的计划吧。”
女帝环视了一圈下方诸臣,颇为难得的自己挑起了话头,徐徐说道:
“以前我说过要打暗界,那现在就不会再变更。
撑猿公,你说,暗主死了,就没有必要打打暗界了吗?”
“陛下,暗主死了,我们确实没必要再打暗界了啊。”
撑猿公有些困惑的说道:“留着暗界,我们可以继续用镇石换其他两国的资源来强大自己,这难道不好吗?”
“快过年了。”女帝没有正面回答撑猿公的问题,而是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
下方诸位大臣,包括宰相,听见女帝这句话都是一头雾水。
实在是这句话太过没头没尾了点,和撑猿公的问题完全搭不上半点关系。
而且现在才九月末,过年还早着呢。
“陛下,您的意思是,想把暗界炸了当新年烟花?”
见女帝说出四个字之后,就没了声,撑猿公试图猜测她话中的意思。
宰相眉头微皱,轻轻摇了摇头,他觉得衍帝不可能做这种事。
不是说做不到,而是没有意义。
过年二字,应该有深意,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他想了想后,试图把这两个字和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都当成拼图,一块一块的拼接起来。
然而当他将一切的一切完完整整拼好,窥见全貌之时,童孔便勐的一缩,脸上情不止禁的显现出苦涩的笑容。
千躲万藏,他终究败在了自己的好奇心之下。
如果有可能,他宁愿自己不知道这个真相。
反正他都快死了,后面的事,按理来说应该与他无关了,是吧?
可惜,知道了就是知道了。
宰相转过头,看向女帝。
果然,这位也在看着他,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眼中充满了玩味的笑意。
“你知道了?”女帝见宰相向她看来,笑吟吟的问。
“您不保密了?”宰相苦笑着反问。
他只想平平静静过完人生最后的五年,安安心心的死去,奈何女帝不让。
“他们不是都不知道吗?”女帝指了指宰相后方。
在宰相后面,一群勋贵大臣满脸迷茫的看着宰相和女帝互问,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嗯,这其中也包括了苏言。
苏言此时,满脑子都是问号。
衍帝刚才说的,是关于暗界的事,对吧?
可为什么后面又说什么快过年了呢?
这简直莫名其妙。
可偏偏看宰相那样子,似乎还真听懂了衍帝暗指之事,简直离谱。
他把自己脑子都想麻了,也就想出个和撑猿公差不多的结论。
快过年了,衍帝想将暗界当猪宰了,吃顿好的。
可是听着衍帝和宰相的一问一答,好像不是在说这个呀!
“我的天,上个早朝还要考脑筋急转弯的嘛?这多少有点离谱了吧!”
苏言心中暗自吐槽一句,继续听前方二位仍在持续的一问一答,希望从其中能猜出点东西来,免得丢人。
“所以为什么要让我知道呢?我已经没几年好活的了啊。”
宰相无比困惑,以前衍帝都将这个秘密藏得很严实,他手中有多道拼图,但不会主动往那个方向想。
即是不敢,也是不愿。
结果今天,现在,衍帝直接给了他一根绳子,他就那么轻轻拉动了一下,所有零零碎碎的拼图,忽然就全了。
衍帝所保守的那个秘密,也就这样呈现在了他的眼前,他想不看见都难。
这次,女帝没有明着说话,而是直接传音给宰相:“因为我想通了,我并不适合当一个引路人,有一个例子就够了。
接下来,我想请你帮忙,帮我培养希望,帮我布局未来。”
“敌人很强吗?居然值得您如此对待。”
宰相从完整的拼图中,看到了衍帝的急切,紧张,看到了她有敌人。
但是人界明明已经没有值得她出手的敌人了啊。
甚至不止人界,包括附近的暗界与妖界也同样如此。
暗界被衍帝当狗养,让它咬谁就咬谁。
人界其他两国被衍帝当猪宰,卖克制自家狗子的良药。
三大圣地更是被她逼得无法踏出自家秘境半步,敢出来,就要做好留下点东西的准备。
哪怕宰相智慧再是妖孽,也想不出能让如此可怕的衍帝都变得急切的敌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或者说,是传说中的神吗?
除了神,他真想不出其他人能值得这位如此慎重对待了。
“很强!”
衍帝郑重点头,传音道:“三大圣地是他们的狗,从古至今,一直都是。”
她没有正面描述敌人到底有多强,那个地方没有记载几场大战的具体情况,因此她也不太清楚。
但是啊,能让三大圣地一直服服帖帖,心甘情愿当狗的存在,能弱吗?
要知道,哪怕是现在的她,凭借一己之力,压得三大圣地都有些喘不过来气了。
可他们还是没有半点和她妥协的意思,而是一直龟缩在洞天秘境中,等待着他们主子的到来。
这件事本身所代表的含义,不就是认为她必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