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冬冬冬——”
一阵敲门声,从小屋外传来。
苏言迷迷湖湖的醒了过来,晃了晃脑袋,还是觉得很困,但有人来了,他也不好再睡,强行提振起精神,抬头望着小屋门方向说道:“请进。”
“嘎吱——”
小屋的门推开,走进门的,是端着一碗药水的修丘大夫。
修丘大夫方一进去,他手中就端着的那碗药水散发出的刺鼻香味,便弥漫了整间小屋。
“呵呵,晨星子,这还没过多久呢,又见面了啊!”
走进屋后,他一边打着招呼,一边将手中端着的药水向苏言递来。
“修丘大夫,你这药水,和上次给我的那种药水不是同一种吧?”
刺鼻的药水味儿,让苏言眉头不自觉的皱起,光闻这味儿,便知道这药绝对会很苦。
“当然!”
修丘大夫点点头,强行将药碗塞到苏言手中,说道:
“但是这次与上次不同的是,你必须得喝!
别以为感觉不到疼痛,就是没事儿了,那是因为你昨天在昏迷时,已经被灌了些麻药,才会如此。
这次你虽然伤得不算太重,但若不好好治疗,说不准会留下隐患,甚至伤势再次复发。”
一听修丘大夫这话,苏言瞬间就明白自己为啥会一直觉得很困了,原来根在这儿啊...
既然大夫说如果不喝这药,可能会有什么危险,那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喝了的好。
出于对安全的考虑,苏言最终还是捏着鼻子,眼睛一闭,恶狠狠的将修丘大夫塞到他手中的药汤往嘴里一倒。
“咕噜——咕噜——咕噜——”
喝下药汤的瞬间,他只觉一股苦涩的味道直冲天灵盖。
整张脸一下就扭曲了一团,形状不可描述。
“修..丘大..夫,你这药..未免也..”他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崩。
然而还未等他把话说完,修丘大夫便打断道:“良药苦口啊,晨星子。
你且静心稍待,一会儿便能知道此药的好处了。”
修丘大夫满面笑容,显然,他对自己熬制的药,有十足的信心。
至于原因嘛,则是因为这药汤中,放入的珍贵药材真的太多了。
其实以苏言的伤势,是完全用不到一些名贵药材的。
不过医署署长那边发话了,这次药材尽管用,不够他还能去户部要。
有这话打底,修丘大夫自然不会浪费此次大展身手的机会,那是使出了自己的毕生所学,只要对苏言的伤势有好处,又不会让药性冲突,那就可劲儿往里加。
最终,经过三个时辰的熬制,才成就了这么一碗药汤。
是以,对药汤的效果,他想不自信都难。
约莫过了半刻钟左右,苏言嘴中依然苦涩异常,不过却突然感觉自己身体内出现了一股暖流,开始在经脉中不断游走。
暖流所过之处,暖意经久不散,这感觉,还挺舒服的。
感觉到暖流流转全身,苏言紧皱的眉头,不由微微松缓了一点,当然,也只有一点,并不多。
因为他嘴里是真的苦!
“晨星子,老夫所熬之药效果如何?”修丘大夫见苏言面色稍有变化,当即急不可耐的问道。
“可以是可以。”
苏言嘴唇微抿,颇有些艰难的说道:“但是这味道,能不能稍微改善一下啊?”
“咳”
听苏言这般说,修丘尴尬的咳嗽了声,回道:“知道了,中午的药,老夫会注意的。”
昨日接到署长的指令后,他只想着弄名贵药材一展身手了,全然忘记药汤味道会如何,这事儿,确实是他的不对。
等一会回去后,得多加两味调味的药材才行。
“如此,便谢过修大夫了。”苏言见修丘应下自己的要求,当即感激的抱了抱拳。
“小事,小事。”
修丘心虚的摆了摆手,又道:“若晨星子无它事,我便告辞了。”
他急着回去研究怎么把药汤的味道弄好,自是无心在此处多作逗留。
“等等!”
苏言见修丘想走,当即说道:“修丘大夫,我有一事想要问问你,不知大夫能否为我解惑?”
“何事?”
修丘大夫当即止住向外走的脚步,转过身来,说道:“晨星子尽管问,只要我知道的,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修丘可知道撑猿公的情况如何?”苏言面带担忧的问道。
对于那位拼死保护他的撑猿公,苏言自然是不会忘记的。
他依稀记得,在他昏迷前,撑猿公所受的伤就已经很严重了。
如今也不知道情况如何。
“这...”
听见苏言问的,居然是和他一道被送来的撑猿公的情况,修丘当即微微一叹,声音低沉道:
“撑猿公的情况与你不同,他的伤太过严重了。
就算署长亲自医治,再加上户部药物供应,多半也很难治好。”
“治不好?!”
苏言眼皮一跳,急忙问道:“你的意思是,撑猿公有可能会...”
他被修丘的话给吓住了,听这位的意思,撑猿公似乎很可能会死。
“对,撑猿公的修为,多半是保不住了。”
修丘再次叹了口气,“他的天地破碎,本源之道崩裂,只有肉身残缺得不是太多,可以挽回。
以署长的医术,大抵可以让其保留六品修为,二品肉身,至于更多,很可能会无能为力。
如此算下来,他的修为便废了八成。”
“只是...修为被废八成吗?”苏言闻言,顿感错愕。
刚才看修丘的表情,他还以为撑猿公活不过来了呢,结果最糟糕的可能,也只是修为会被废一半。
别误会,苏言可没有半点盼着撑猿公死的意思。
只是撑猿公的状态,确实比他预想的要好很多,让他意外的同时,又感到一阵庆幸。
还好,至少人没事。
“对。”
修丘神色肃然的点了点头,又有些忧愁的说道:“也不知撑猿公能不能承受住这个打击,若承受不住...”
“可有医治之法?”
苏言直接打断了修丘的话,这种不吉利的话,他听不得。
与其担心撑猿公受不住打击,不如寻找能医治其的方法。
修丘深深看了一眼苏言,嘴唇蠕动了半晌,想说些什么,又觉得那法子不太现实。
“有办法你说就是了。”苏言看出了修丘的犹豫,当即催促出声。
“这很难,真的很难。”
修丘长叹一声,说道:“想让撑猿公恢复修为,在人界中,唯有青木圣主能够办到。
但想让那位出手救治撑猿公,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青木圣主...”
苏言低声念叨了一遍这个名字,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当初封冶受伤,好像也是依靠青木圣主的残缺大道才治好的。
如今撑猿公受伤,听修丘的意思,除了那位出手,似乎也没有其他法子了。
若是如此...
苏言晃了晃脑袋,止住了自己那乱七八糟的想法,看着修丘,问道:“我能去看看撑猿公吗?”
路要一步一步走,现在那些事,不是自己能想,该想的。
待到以后,若自己真能走到那一步,再去做就是了。
若走不到那一步,一切休提。
“现在恐怕不行。”
修丘摇了摇头,“署长正在全力医治撑猿公,如今不便打扰。”
“那什么时候才能去看他呢?”
“大约两日之后,应该就可以了。”
“好吧,谢谢了。”
苏言点点头,道了声谢,而后说道:“修医师若有事,便去忙吧,我就不耽误你了。”
“好,晨星子今日最好不要出去,好好休息,待到明日,大概便没什么大碍了。”
修丘叮嘱了一句,而后便迈步走出了小屋,顺手还帮忙关上了门。
站在门外,他突然有些感慨,感慨之处在于方才苏言只顾着关心撑猿公,居然连自己几时能好都忘了问。
此等少年,当真赤诚。
陛下对其的重视,似乎并非没有道理。
...
就在苏言安心养伤的同时时,直鳞道,团途郡,鹊中县,红枫镇中,郑永连心中的怒火,却再也压制不住了。
镇衙大堂中,郑永连身穿灰扑扑的青色巡查服,抬手指着坐在大堂最高处的镇令,怒喝道:
“红枫镇令,汝可知罪?”
他来红枫镇,其实不是主动要来的,而是因为那位徐副道主的打压。
那位徐副道主说,身为巡查,当周游一道,清查各处,留守于道城中,莫非是想玩忽职守不成?
这话儿,虽然说得很是不客气,但郑永连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确实是有几分道理的。
当然,也就一点道理罢了,并不多。
在郑永连想来,清查一道,自然得从最高处开始查起,这样才最为省事。
若最高处没有问题,下面的问题再大,又能大到哪里去呢?
但奈何他在道城势单力薄,若真反驳了徐副道主,可能会遭到更深的排挤,让他寸步难行。
迫不得已之下,他只得留下几个暗子后,依言出巡。
在他答应出巡之后,徐副道主表现得很大方,给了他六位武道七品府卫,一位武道六品府卫统领来保护他的安全。
郑永连知道,徐副道主派这七人来保护他的安全是真,但多半还有另一个目的,那就是盯着他,想记录他的错处,以方便徐副道主弹劾。
对此,郑永连并不在意,他为人堂堂正正,行得端,坐得直,有什么好怕的。
唯一苦恼的,只是徐副道主打乱了他的安排而已。
这次出巡,郑永连虽然心中不愿,但还是勤勤恳恳,尽职尽责。
最开始,他以为如今这繁华盛世之下,大炎官吏就算再坏,再贪,也不会坏到哪里去。
可如今,随着一场波及整个团途郡的旱灾一起,这位红枫镇令的一举一动,顿时让他怒不可遏。
就在今日,他刚来到红枫镇,看见有饥民被官兵拦于城外,并不奇怪,只是有些疑惑。
将饥民拦于城外很正常,可以防止他们引发混乱,冲入城中乱来。
饿极了的人,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这个道理,是郑永连在巡查的路上领悟到的,所以他对红枫镇令的举动表示理解。
可不正常之处在于,红枫镇令为何不下令施粥?
他走遍了城外的一里难民营,除了听见难民的哀叹,硬是没见到半个施粥的棚子。
之前,他在路过其他郡,县,镇之时,那些城池外面,可都是搭满了施粥棚的。
起初,他以为是难民门刚来,红枫镇令还没来得及布置。
可在进入难民营中打听之后,他顿时怒了。
八天时间,那些难民们都来城外八天时间了!
他看见难民营中有稚童抱着昏迷的母亲哀嚎,看见有精壮的汉子虚弱得躺在地上无法动弹,看见了种种惨状,唯独没有看见官兵维持秩序,搭棚施粥。
红枫镇令身为一镇之长,却对城外难民熟视无睹,这让郑永连怎能不怒?
他当即换上巡查服,就要进城问罪。
结果城外的守卫并不认识他那身衣服,看他灰扑扑的模样,若非身后还跟着几位气势不凡的武者,可能都会将其当作流民给赶往难民营了。
最后,还是跟在他身后的府卫统领出示了腰牌,才让守卫放行的。
进城之后,他便一路直奔镇衙而来,嗯,还是依靠那统领腰牌过来的。
进入镇衙之后,见到红枫知县坐在大堂最高处,手边还放着一壶茶,一副悠哉模样,这一刻,他彻底忍不住心中的怒火,才有了开头的怒喝。
“阁下莫非以为自己是道城来的,便能管本官之事了?”
红枫镇令本来对这位来自道城的人,还带着几分客气一下的意思,但现在见其是这般态度,知道是来找他麻烦的,当即便懒得再应承了。
被一个六品道府统领护着来的又如何?
他身后又不是没有人。
瞧这厮穿着一身灰扑扑,没名堂的官袍,也不知是个什么官。
不过既然他不知道,那便肯定不是什么大官儿了。
“呵”
看到红枫知县见了自己,还是这种态度,郑永连当即气笑了。
同时,他也开始怀疑起这位镇令到底是如何当上此地镇令的了。
镇令这种八品官,好像只会在吏部走个流程,若考察之人‘疏忽’,倒也不是没可能强行将一个无能无知之辈提拔上来。
这一刻,郑永连知道,自己或许抓住了一条线,一条能勾出大鱼来的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