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苏言拒绝,店小二很是遗憾,但也只能遗憾一下了,至于再在此事上多做纠缠,他自然是不敢的。
因此,他只得老老实实的将苏言所报的菜名记下,收了定金,而后邀其上三楼包厢中稍坐片刻,便去后厨叮嘱厨师好好做这些菜去了。
苏言坐在空荡荡的包厢中,看见桌上颇为精致的点心与茶水,随手拿了一块点心品尝了起来。
这一尝,便止不住了,不得不说,玉京的点心还真挺好吃的。
约莫半个时辰后,在包厢中的苏言吃点心都吃得有点饱了,小二才敲门入内,告知他所有菜都做好了。
苏言摸了摸肚子,不禁陷入沉思。
...
刑狱门口,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相继停下。
苏言自前方的那辆马车中走下来,同一时间,后面那辆马车中,店小二也提着一壶酒,一个大食盒下了马车。
刑狱小狱长钟远见到苏言这身熟悉的蒙面打扮,虽然有些奇怪这位晨星子为何一天会来两次,但还是立即走上前去,笑脸相迎。
“晨星子,您还是来看那位巡查大人的吗?需要我带路吗?”
当钟远说出晨星子这个名称时,已经走到苏言身旁的店小二脸上不禁浮现出一抹恍然之色。
在之前,他还有些奇怪这位大人物听声音为何会这般年轻,但如果是晨星子的话,那就合情合理了。
在恍然的同时,他心中也不免涌现出些许遗憾,以这位在玉京的名气,若真在自家店中留下墨宝,那店中的生意和他的提成...
“路我已经记住了,就不劳烦你再跑一趟了。”
苏言摇摇头,而后指了指身旁的店小二,笑着说道:“看你们天天在刑狱门口站着,也挺累的,我就去酒楼里订了些饭菜,犒劳一下弟兄几个。”
“哎哟,您这么客气,我们怎么好意思啊?”
钟远闻着食盒中隐约散发出的香味儿,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如今差不多快中午了,还没有下值,现在他正好饿着呢。
苏言送来的酒菜,可谓正是时候。
然而他虽然很想接下店小二手中的酒菜,但该客气,还是要客气一下的。
“收下吧,现在都中午了,想来大伙都饿了吧?”
苏言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店小二,让其将提着的酒菜送给钟远。
店小二会意点头,立马把手中提着的酒和食盒递给了身前的狱长。
“如此,便谢过晨星子了。”
这一次钟远倒是没有再推辞,而是笑着接过,道了声谢,然后递了一把钥匙给苏言,就提着酒与食盒告辞了。
苏言瞅了瞅手中的钥匙,脸上浮现些许笑意,转头对店小二吩咐道:“你把剩下的那一食盒菜给我就回去吧。”
还是那句话,刑狱并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这小二自然也不能进去。
“好嘞,您稍等。”
小二应了一声,转身跑到第二辆马车中,再次提了一个大食盒下来,递给苏言。
苏言接过食盒,辞别小二,越过几位瞅着钟远放在门口边上那些酒菜流口水,等换班的狱卒,缓步踏入了刑狱之中。
虽然只来过一次,但他对刑狱中这简单的路径已是了然与心,熟门熟路向前走了片刻,再拐了两道弯之后,郑永连与那胖子镇令的身影,再次映入他的眼帘。
此时的胖子镇令依然在睡觉,不过这次多半是真睡,呼噜大得震天响,苏言隔大老远就听见了。
而郑永连则依旧盘膝坐于稻草堆上,头颅低垂,眉头微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永连,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隔着大老远,苏言便高声呼和了起来,“顺便还带了点好菜,权当庆功罢。”
“好消息?庆功?!”
郑永连听闻苏言的呼声,勐然抬头,看着其咧开的嘴角,笑的灿烂的脸,心中不由得涌现出些许猜测。
莫非苏兄为自己说情成功了?
也不知其此次为自己说情,到底付出了什么,但不管如何,自己欠下的恩情,好像越来越多了...
想到此,他不由在心中暗自叹息一声,这份情,他如何才能报还呢?
当苏言来报喜之时,郑永连第一时间关心的,居然是如何报答苏言之恩,而非关心自己如今的处罚变成了什么,当真是令人无言。
就在他纠结之际,苏言已走到牢房门口,自袖中取出钟远给的钥匙,将牢门打开。
而后走入牢房中,也不顾牢房中铺的稻草脏不脏,一屁股就坐在了郑永连身前,将食盒放置于两人中间,看着还在发愣的郑永连,不由笑着问道:
“发什么愣呢?都快中午了,你就不饿?”
“我在想该如何报答苏兄的大恩。”郑永连被苏言唤回了神,当即笑着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若我有朝一日,也落得这般下场,永连你会如何选择?”苏言并未给郑永连答桉,而是选择了反问。
“这要看苏兄到底是如何落得这般下场的。”
郑永连神色凝重,丝毫不顾及自己以后的前途,还捏在苏言手中,坦然说道:
“如果无愧于百姓,我会不顾一切为苏兄洗清罪名。
可若是犯了如红枫镇令这等错处,那...”
“就不救了?”
“会救的!”
郑永连摇了摇头,“我会尽全力保住苏兄性命的。”
“啧”
苏言砸吧了下嘴,一边将手伸向食盒,欲要将其打开,一边调侃道:“永连兄,你这报恩的决心,貌似不太坚定呐!”
其实对郑永连这番说辞,他是半点意见都没有。
若自己哪天真变成了红枫镇令这等模样,就太给前世的同胞们丢脸了,死不足惜,然而郑永连却还能想着保他一命,着实不算差了。
哪料郑永连一把将他已经放在食盒盖子上的手按住,看着他的眼睛,郑重说道:“苏兄,我可以为你不惜身,但不能不惜大义。
欲为万世开太平者,无愧于百姓的大义重于一切。
若违此大义,所有的一切,都将成为空谈。
那四言,是你传于我的。
如果中途你累了,不想再走了,可以休息,将一切交与我来抗。
你传与我的道,我会一直走下去,无论前方是刀山,亦或是火海,皆无惧。
但无论如何,你都不应该,也不能做出违背我们所行之道的事。”
苏言:“......”
他再一次被郑永连说得哑口无言了。
开个玩笑而已,至于这么认真嘛?
他绝对不相信郑永连没有看出他在开玩笑,可其依然说出了这番话,难道就不怕...
“苏兄,我知道你是在开玩笑。”
郑永连见苏言被他说得有些愣神,语气缓和了下来,轻声说道:“但拿我们心中的大义来开玩笑,是不对的。”
“行行行,你说得都对。”
苏言有些头疼,没想到随意一句玩笑话,能让郑永连如此激动,于是立马转移了话题,说道:
“永连,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我此番去为你说情的结果如何?”
在初见郑永连时,他就想说这个的,谁想却莫名其妙的歪到大义上去了,就离谱。
郑永连见苏言并未因为他的肺腑之言而生气,不由松了口气,终于将手从食盒上挪开,猜测道:“削巡查之职,狱五年?”
“格局小了。”
苏言笑着摇了摇头,一边继续打开食盒,一边说道:“若只是这般结果,我哪里还有脸来找你庆功啊?”
在他说话间,食盒中菜肴的香气开始向外扩散,不一会儿,就溢满了整间牢房,并开始向隔壁牢房飘荡而去。
隔壁牢房那呼噜声打得震天响的红枫镇令,闻到了这股浓郁的香味儿,鼻子开始不停吸气,吸着吸着,呼噜声就小了下去,人也醒了。
刚刚睡醒的他,下意识的就要转头看向香味传来的身后。
可在头转到一半,感觉到身下压着的稻草之后,立马清醒了过来。
忍住腹中传来的饥饿之感,强行再次将头扭了回去,装作还在睡觉的样子。
要知道,如今他可是在刑狱里边,闻那菜香,定然是上等酒楼出品。
在刑狱里能闻到这味儿,代表什么?
定然是代表着那巡查位高权重的朋友,带着好酒好菜来看那巡查了啊!
他只想在那位巡查的朋友面前当个透明人,让其别关注到自己,处此之外,别无所求。
所以,还是继续装睡的好。
然而红枫镇令那么大的呼噜声突然消失,郑永连与苏言又不是双耳失聪之人,怎么会听不见呢?
不过此时这俩一人急着炫耀自己此番说情的成果,一人心惊胆战的猜测着自己将要面临的责罚,都没空搭理他罢了。
“莫非是削巡查之职,狱三年?”郑永连眼中有喜意涌现,如果是这个结果的话,他便很开心了。
因为根据他的推算,三年时间,并不足以让吏部的蛀虫将一切关于红枫镇令的首尾清理干净。
只要他肯找,到时候一定能找到证据,然后再将其交给苏言,让蛀虫得到该有的惩罚。
旁边牢房中,背对着两人的红枫镇令听到郑永连之言,不由有些疑惑,什么削巡查之职,狱三年?
莫非是...
“永连呐,你对我未免也太没信心了吧?”
就在郑永连猜测的功夫,苏言已经将七盘色香味俱全的佳肴全部从食盒中取出,递了双快子给郑永连,说道:“慢慢猜,咱们边吃边猜。”
“难道只需狱一年,削巡查之职即可?”
郑永连接过快子,很是惊喜的看着苏言。
若果真如此,那他出去之后,查起线索来可就方便太多太多了。
“吸——”
随着郑永连这番猜测出口,隔壁牢房中的胖子镇令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刚才的想法,是正确的。
隔壁这两人,真的在说那巡查擅动功勋库的刑罚。
老天爷啊,那巡查的朋友到底是何等人呐?
就连擅动功勋库这等大罪,都能压下去。
这简直...简直...
胖子镇令心中的震撼,是无与伦比的。
要知道,当初在他上任之时,他身后那位就严厉的警告过他,干什么都行,就是不要去动功勋库,否则没人能保下他。
然而现在他听见了什么?
那巡查的朋友,能保下擅动功勋库的巡查!
这是不是意味着那巡查的朋友,身份比他身后那位的上司还要高?
此时的胖子镇令,勐然睁开眼,目光中写满了纠结。
在得知这等惊人消息后,他有一个想法,但成功的可能性很小,所以他很纠结,纠结到底要不要去做。
“你那巡查之位,还是安稳的坐着吧。”
苏言笑着说道:“不过以后在做这等事之时,最好还是多想想。
以你的聪慧,只要多想,我相信会有更好的办法去解决那种难题的,切莫再这般冲动了。”
听完苏言的话,郑永连直接呆住了,他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苏兄方才说,自己还能继续当直鳞道的巡查?
这可能吗?
不可能吧!
从以往的桉例来看,犯下这等大错者,最低也是个削官,狱三年的下场啊!
正是因此,他一开始才会猜削官,狱三年。
毕竟苏言这么急着跑来找他庆功,他不往高了猜,都是小看苏言。
然而万万没想到,他不但小看了苏言,而且还是如井底之蛙一般,坐井观天似的小看。
苏言不但将他的官职保住了,并且只需要狱‘一年’即可。
这一次,他倒并未怀疑苏言在开玩笑。
因为与方才不同,苏言在嘱咐他时,并无半分玩笑之意。
不过这结果实在太过美好,却让他怀疑起自己是否在做梦了。
郑永连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但有人却开始怀疑起此事的真假了。
没错,这怀疑之人,正是隔壁牢中的红枫镇令。
此时隔壁牢中的胖子镇令眼中的纠结已然全部消失,只剩下不屑一顾。
他有十成把握肯定,那巡查的朋友就是在欺骗那位巡查。
擅动功勋库,还想保住官职,这事儿他在梦里都不敢想,有人却敢说,简直可笑至极。
若非顾忌那人能随意进出刑狱,他定然会好好嘲讽那人一番,然后再给那巡查一个当头棒喝,让其清醒过来。
虽然他很贪,但也不得不承认,那巡查确实是个好官,亲耳听见其受到这般欺骗,他于心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