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谷剑飞发现自己躺在一片血泊之中,四周满是嶙峋怪石,眼前一片殷红,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忽闻一阵急促脚步声,听见远处有人大喊:“找到了,那小子在那!”
片刻后,数人落在他身旁,有人为他把脉,有人探他鼻息。
“还有气,这么高跳下来都没死,这小子可真是命大!”
“快带回去医治,可别让他死在这,说出去都丢脸!”
“喂喂,别让我一个人背啊,这小子全身是血,太脏了!”
谷剑飞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人托起,直冲云霄,像是坐进了飞速上升的过山车里,阵阵失重感让人不适。
很快他被放在一张木板床上,有人为他清洗伤口、接骨疗伤,一颗颗丹药被塞入口中,有苦难言。
朦朦胧胧里,他听见屋里有人说话。
“年纪轻轻就自寻了断,现在的弟子可真是太不中用。”
“我听人说,这少年因一套白云剑法使得七零八落,被授课长老当众羞辱了番,半夜就跑到后山悬崖……”
“白云剑法?那不是入门第一个月就能掌握的基础剑法吗?”
“说来你可能不信,这少年入门足足两年了也还没学会。”
“莫非是他平日都在游手好闲,没有专心练功?”
“完全相反。他平日比任何人都刻苦用功,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猪晚,若不是年终岁考检验功课,没人会相信他连白云剑法都没学会。”
“那看来是天资过于愚钝了。这样的人,当初是怎么通过外门考核的?”
“这事说来也有趣,他外门考核成绩极佳,在五百多人中排名第二,但据说入门当晚被山中一条巨蟒惊吓,大病七天后,就成了现在这样子。”
“福缘过浅,也是个可怜人。好在他身子没有大碍,待病愈后送他下山,让他安心做个普通人吧。”
“陈长老也是这般说,让我过几日就送他下山。”
凭借脑内残缺的记忆和耳边听到的对话,谷剑飞大概明白了现在的情况。
毫无疑问,自己穿越到一个仙侠世界,原主因为天资愚钝,被长老和同门羞辱后自寻了断,而后被魂穿异界的自己占据了身体。
如此废材开局,就像小时候看过的那些小说套路,只是突然降临到自己身上,一时有些不能接受。
毕竟他也清楚,这样的废材逆袭得经过极大苦难才能修得正果,这一生中不知道要经受多少挫折、羞辱的折磨。
与其度过如此艰难的一生,还不如直接躺平,凭借自己的穿越优势,当文抄公也好、做小商人也好、鼓捣科技树也好,安安心心做个寻常富家翁,过完这一生。
作为一个上辈子天天997的打工人,重活一世,他只想过得轻松自在一点,不想再努力了。
可话虽如此,脑海里另一个小小人立刻跳了出来和他打架。
他能感知到原主还有一缕残魂在意识深处中徘徊,他很不甘,他很屈辱,他很愤怒。
他想学会白云剑法,想得到同门的称赞、师门的认同,想有朝一日通过内门考核、成为真正的仙家弟子,想要衣锦还乡,给家乡年迈父母争一口气!
只是如今,一切梦想烟消云散,他也再没有机会了。
谷剑飞叹了口气,心里有些发酸,不知该如何安慰那缕残魂。慢慢地,体内药力发散开来,他沉沉睡去。
约莫七天后,他身子渐渐康复,可以下床走动,本想出门看看外面的世界,却被告知没有长老允许不得出门。
谷剑飞也不着急,安心在屋里养病,找人借来纸笔,鼓捣了一番肥皂、玻璃、水泥、火药的制作方法,然后又全部划去。毫无疑问,他根本就记不住那么多细节,这东西比想象中的可难多了!
某天清晨,一位银发老者前来探视。
老者是戒律堂陈长老,专司外门弟子的惩戒奖赏,有弟子不思进取、跳崖轻生,虽然没有违反具体的门规戒律,但在他看来,这样的弟子已没有资格再待在山里。
“你身体好些了?”陈长老随口问道。
“多谢长老关心。”谷剑飞起身行了一礼。
“我今日过来,是有件事要知会你。”
谷剑飞心里一咯噔,隐约猜到是什么事情。
“待你病愈后,可领三百两白银自行下山,以后莫要提自己是昆仑派外门弟子。”
谷剑飞苦涩一笑:“长老是要将弟子逐出师门?”
陈长老纠正道:“你未犯过错,只是自知修仙无望,自行下山,并非被逐出师门。”
“可是,弟子还不想下山,弟子还想再多待些时日……”
陈长老微一拂袖,打断道:“你天资愚钝,哪怕继续留在山中,也绝无可能通过内门考核。既是如此,与其在山上虚耗年华,不如早些另谋出路,何必苦苦挣扎?”
谷剑飞沉默下来,知道长老说的都是实情。
入门两年来,他的成绩从外门第二掉到倒数第一,同期进山的弟子都远远将他甩开。
他立志当一名剑修,拜昆仑三剑宫门下,却连入门的白云剑法都学不会,来年的内门考核根本不可能通过。到时候无论是被清扫出门,还是自寻下山,都是同样的结果。
他的心早已经死了,现在所的一切都不过是徒劳挣扎,就像自知高考发挥失常,还在等待是否有奇迹发生一样,不敢面对残酷的现实。
可正当他准备点头答应的时候,心里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他的脑袋猛地一阵剧痛,像是有人在撕扯他的灵魂。
“不能放弃,不能放弃,不能放弃!”
原主最后一片意识在脑海里嘶吼,那癫狂的咆哮令他浑身战栗、心如刀绞。
“弟子……”谷剑飞捂住脑袋,神情痛苦道,“弟子想要最后一个机会。”
陈长老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温言道:“当初外门考核时,你花半个时辰便背完《长生经》,体内灵根茁壮,是资质上佳的苗子。哪知上山以后,竟会枯萎至此。当初是我将你带进山门,现在又要亲手将你送下山去,我又何尝不难受?”
“长老。”谷剑飞突然抓住长老的手,恳求道,“请长老给弟子最后一个机会,如若还是不行,弟子愿自行下山!”
陈长老沉默片刻,终于叹了口气,说道:“这样吧,你若一个月内将白云剑法练至圆满,我便让你继续留在山里。”
谷剑飞俯首拜谢:“多谢长老成全!”
陈长老摆摆手:“不用谢我,要谢就谢你那位师弟吧,若不是他天天来求我,我可不会如此心软。”说完,他转身出屋,心想自己这样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这少年执念如此之深,天资又如此之差,实在是个可怜人。
送走长老,谷剑飞稍稍松了口气。
之所以坚持留下,自然是因为体内那一缕残魂。
谷剑飞占据了他的躯体,得以重获新生,无论是为了表达谢意,还是减轻愧疚,他都觉得自己有必要了结原主最后那一点心愿。
既然他还想争取最后一丝机会,自己没有理由不代他去走一遭。
至于最终结果如何,反而不那么重要了。
毕竟努力而没有收获,努力却没有成功,这不正是天底下最常见的事情吗?
要专注于过程本身,要欣赏旅途上的风景,过程本身往往就是目的!
如此安慰着自己,谷剑飞离开病房,往记忆中的山林小道走去。
中午时分,谷剑飞来到一间木屋门前,“吱呀”一声将大门推开,杂乱不堪的宿舍里,有几人回头望了过来。
他们目光看到谷剑飞,就像看到什么鬼魂一样,有人发出一声惊叫:“谷青牛,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另一人怪笑道:“鬼,一定是鬼!傻青牛的鬼魂回来找你们报仇来了!”
语声刺耳,令人不悦,单凭那幸灾乐祸的语气,就知道这些人对自己的态度。
谷剑飞正准备怼回去,忽然背后一痛,被什么撞了下,回过头来,看到个小小少年抓着自己的胳膊,泪眼婆娑道:“青牛师兄,你终于回来了。这几天我到处找你,可是别人都说你已经下山了。我天天去找陈长老,求他把你找回来,呜呜呜——”
谷剑飞拍了拍小家伙的头,记起这少年名叫祁钰,是他在山里唯一玩伴,先前陈长老说有人天天求他,说的就是这位小师弟。
“没事,这不回来了吗,你怎么哭成这样?”
“呜呜呜,我以为再也见不到青牛师兄了。过年时候你还说带我去山下吃好的,我们明明都约好了,我以为再也没有机会了——”
祁钰旁若无人地放声大哭,将积累了许久的情绪全部释放,那哭声中似乎带着某种魔力,令听到的人鼻子都为之发酸。
谷剑飞感受到这小家伙是打心底关心自己,温言安抚道:“别哭了,我这不好好的吗。放心吧,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做到。我们不是还约好一起通过内门考核吗?”
听见“内门考核”几个字,祁钰立时止住了哭声,小心翼翼问道:“师兄,你还会参加内门考核吗?”
“会啊。”谷剑飞有些心虚道,“但前提是得先挺过这一个月。”
“这一个月?”
谷剑飞露出一丝苦笑,没有继续解释,随手从屋里拿了柄木剑,笑道:“走,我们练剑去!”
祁钰跟在后边出门而去,目光看着师兄的背影,恍惚间有些高兴也有些迷糊。
青牛师兄依然是那副永不言弃的模样,但神态举止分明开朗了许多,没有以前那么郁郁不乐了。
青牛师兄好像长大了……
不知为何会生出这种想法,祁钰笑了一声,快步追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