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阆风巅长老已走下台来，大笑道：“很好，不愧是老夫看中的弟子，且随我回山……”

天墉城长老一把将他拉住：“师弟，你是不是发疯了，那孩子还没说话呢！”

“……”

阆风巅长老愣了愣，尴尬道：“谷剑飞，你刚才说什么？”

谷剑飞斟酌了一番词句，再次开口道：“弟子是说，愿拜在玉英宫柳真人门下。”

“什么？”

“你说什么！”

“你大声些，我们没听清！”

谷剑飞正色道：“弟子愿拜在玉英宫柳真人门下！”

殿内陡然一静，又猛地响起哄堂大笑。

“你这娃娃是不是傻，玉英宫根本不收弟子！”

“柳真人常年闭关不出，座下没有一名弟子，你就算想拜，也得先找到门路。”

“你好歹是许师兄的徒儿，他难道没告诉过你昆仑八宫其实只有七宫，你要到哪去拜不存在的师门？”

众长老开怀大笑，似乎谷剑飞刚才讲了个天大的笑话，引得周遭围观弟子都一同笑出声来。

阆风巅长老率先止了笑意：“定是你们这些人吓坏了我门下弟子，听我说，我已备好仙鹤，这就将你带到阆风巅。今日我等在妙法殿设宴为你接风洗尘，青莲真人都会到场……”

长老伸手拉住他胳膊往外走，然而谷剑飞纹丝不动，神色坚定道：“弟子下定决心，要拜在玉英宫柳真人门下。”

“胡闹！”

昆仑宫长老猛一拂袖：“我不允！”

“我也不允！”

“你天资极佳绝不可自暴自弃，就算闹到兰芷掌门那，也不会允你拜入玉英宫！”

谷剑飞心下一沉，暗道糟糕，这群老头子过于蛮横，这般下去可有些难办了。

天墉城长老来到他身前，威逼利诱着道：“昆仑七宫在此，今日你必须在这中间挑一个。”

谷剑飞想了想，换了个由头：“弟子只愿入玉英宫，习万法皆修之术。”

“好一个万法皆修之术！”

天墉城长老大笑道：“你有如此心气，老夫十分赞赏。然而玉英宫传承早已断绝，如今柳真人不问世事，三十年来没收过一个弟子，你去哪习万法皆修之术？”

昆仑宫长老眼珠一转，忽道：“我昆仑宫乃八宫之首，宫内无论剑法咒术，还是符箓丹鼎应有尽有。你若入昆仑宫门下，只要勤加学习，无论是万法皆修还是无双剑法皆可习之！”

天墉城长老也道：“我天墉城不仅有八宫绝学，还有九州天下无数修仙功法，这儿才是万法皆修的好去处。”

谷剑飞弱弱道：“弟子愿入玉英宫……”

“玉英宫已经无了，你就算想拜师，也没人能收你，老夫劝你死了这条心！”

“来人，将他带回昆仑宫！”

“且慢，他应留在天墉城！”

“琼华弟子何在，快来抢人！”

众长老弟子一齐行动，大殿立刻乱了起来，七八双手同时抓着谷剑飞，有人要他往东，有人要他往西。他衣服被扯坏，头发被扯乱，双手双脚上似有无数蚂蚁爬过，惹得他陡然暴起一身真元，一拳往天上轰出，直将大殿轰出个窟窿。

清风拂过，殿内鸦雀无声。

正当长老们要发怒的时候，天边极远处有一道金光闪过，眨眼落到大殿上方。

众人目光看去，只见来者是一只十尺来高的金甲纸人，用那双墨笔画就的眼睛俯瞰殿内一色人等，突然口出人语：“是谁说我玉英无人，断了传承？老夫难道死了不成？”

此言一出，众长老立刻行礼：“参加柳真人。”

金甲纸人微微颔首，目光看向谷剑飞，平淡道：“你可愿入我玉英宫？”

谷剑飞大声应道：“弟子愿意！”

“很好，那就走吧。”

说完，那纸人一跃而下，在半空幻化成一只纸鹤，一爪将他从人群中抓起，就此往天外飞去。

众长老看着到手的香饽饽就这样被抢了去，一时五味杂陈，久久不曾言语。

……

昆仑八宫，各有主峰所在，玉英宫地处西南方行云峰，远在群山外围，看起来略有些孤单。

冬天的第一场雪才落下，山中各处道殿便已白雪皑皑，不见人影。

纸鹤穿过极厚的云层，绕着峰顶盘旋，最终落在前山一座经楼外。

“砰”地一声轻响，纸鹤再次变作金甲纸人，手执一柄戒尺，在经楼外站定。

大门无风自开，谷剑飞听到一声呼喊，抬步走了楼中。

柳真人端坐殿前，目光从手中的书卷上移开，抬头打量了谷剑飞一眼，笑道：“今日若不是你在天墉城闹出那么大动静，我还真把这事给忘了。”

谷剑飞躬身行礼：“弟子拜见师尊。”

“免礼。”

柳真人笑了笑：“我从没收过徒弟，所以也不知道该如何教你。你既然要学万法皆修之术，那这楼中万卷藏书刚好可为你所用。这山中暂且只有你一人，你可以随意找间洞府修行，若有什么修行上的问题，可去找其他山里的长老问询。”

找其他山里的长老问询？

谷剑飞皱起眉头，感觉事情有些不妙。

“待会儿我就得闭关了，短则三五年，长则二十载。门外那只金甲纸人乃山中管家，只是她脾气古怪，你得好生与她相处。

若有紧要之事，也可尝试与我联系，虽然我不一定听得到。

常言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不必只认我一人为师，这楼中万卷藏书皆可为师，你能修到何种境界，全凭个人造化。切勿珍重。”

说完，一阵清风拂过，身形化作虚影散去，只在桌上留下一枚木制剑牌。

嗯？

这就走了？

这甩手掌柜当得未免也太彻底了吧！

说好的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好歹先把我领进门啊！

拜师第一天师父就闭关，这山上还有比这更不靠谱的师父吗！

谷剑飞脸上表情十分丰富，这才刚从诸宫长老的大坑里跳出，转眼就落到另一个坑里了？

他上前将剑牌收下，勉强喝了口茶水，静下心来。

好在自己入山前早有些心理准备，这要是换了别人，说不得要当场转校了。

得，反正来都来了，既来之则安之，还是先看看这经楼吧。

所谓经楼，顾名思义，就是个图书馆。

一楼的书架上多是普通的经史子集，五花八门，千奇百怪，应是凡人书籍。

二楼是有关呼吸吐纳、练气锻体的功法，大概是修仙入门典籍。

三楼是符箓之所，书桌之上墨笔黄纸一应俱全。

四楼是仙术大厅，他好奇拿了本翻看，只见书里全是密密麻麻的咒语文字，虽然看不懂，但还是大受震撼。

五楼是阵法，六楼是药典，七楼是仙器法宝图录。

八九十楼是成百上千的剑谱，十一楼是无法阅读的禁书，十二楼大门紧闭，想必是真人的闭关之所。

凡所仙家之学，楼中无不包揽。谷剑飞感觉自己进了一座巨龙的宝库，一时眼花缭乱，不知该从何挑起。

不愧是八宫闻名的经楼，这里边的功法典籍恐怕得够自己修几百年了。

既然师父闭关，那自己也可以闭关。

先在这楼里修个十年八载的，有什么事等以后再说。

且让我专心苟起来，最好苟到天下无敌了再出去！

他双手摊开往地板上一躺，身心完全放松下来，忽然感到体内那缕残魂有一丝悸动，残缺的记忆涌上心头：

他依稀记起当初自己在家里犯了大错，父亲一气之下让小叔带着他跋山涉水来到昆仑。

在山下他花了一年时光刻苦修行，才终于通过外门考核，小叔临别前曾嘱咐，日后进入内门成为仙家弟子后记得寄一封家书回去，让二老们也开心一下。

一转眼十二载过去，虽然时间过去得有点久，但总算得愿以偿，是时候分享喜悦果实了。

他从楼中找来纸墨笔砚，大手一挥，在白纸上写道：爸妈，我被昆仑派玉英宫录取了！

写完一看，觉得不太对劲，于是再次斟酌词句写了一封。

小心将信笺折好，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寄出，只好先行记下，来日再问问山里人。

做完这些，他在经楼找到一间卧室。一日劳累辛苦，方才还不怎么觉得，此时突然身心全然放松，便有倦意袭来。

他躺在小床上，心想先生现在肯定知道自己的消息了，也不知他会骂几声“小兔崽子”，自己出乎意料地选了玉英，也不知算不算正确选择。

新的旅途才刚开始，现在且好好睡上一觉，做个美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