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江电台，5号休息室

许欢拿着手机，正在低声讲着电话。

“我是许欢呀……是，是……好的，好的……”

很快，他就挂断了电话，抬起头来看向对面坐着的欧阳雾，语气迟疑：“表演版权好像……真的没了，我经纪人也联系不上了。”

接着，他急忙自证清白，说出了自己的推理：“应该是有人提前得知了荆楚和盛夏的交易内容，利用信息差布了这么一个局，就是想搞黄今天的节目，从头到尾我完全不知情！”

“你想想，要是我知情的话，我也不会用自己的个人名义签这个演出协议了，是不是这个理？而且我刚刚才得知，我公司已经跟我解约了。”

许欢已经看明白了今天的事。

很显然，他卷入了一场办公室斗争中。正好自己对于新公司来说也没什么价值了，于是废物利用，成为了一枚弃子，发挥了最后的价值。

虽然这个几月来他已经见识到了娱乐圈的各种龌龊，但是今天这事还是让他感到了深深的心寒和愤怒，以及忐忑不安：不管他是不是被陷害的，但事实是，合同是他签的，出了事，是要追究他的责任的。

所以他也迫切地想要解决这件事。

“你们有没有什么备案？”许欢开动脑筋，主动问道。

欧阳雾点点头，“本来是有两个常驻嘉宾的，可以试着让他们来救一下场，不那么难看，但很巧，他们现在都在外地。”

说到这，欧阳雾冷笑了一下。

顿了顿，她又接着说道：“我也让下面人尽力去联系一些版权，找一个来顶上，但没时间了，希望渺茫……”

许欢心更沉了，又想了想，但实在想不到什么办法了，只好勉强笑了一下，说道：“其实就是一天晚上出了纰漏，应该……还好吧？”

他这话像是安慰，更像是在为他自己祈祷。

欧阳雾缓缓摇头：“要是平日里出了这种播出事故，说严重但也不至于太严重，可是今天不同。”

“今天在现场有一位特殊的观众，要是出了播出事故，意义将会扩大化……他们挑了个好时候。”

许欢都能看出来这是个局了，她知道的事情更多，现在自然也看出来了。

这许欢只是个诱饵和替死鬼罢了。

这让她不再以咄咄逼人的目光盯着许欢，而是微微低头，沉思起来。

房内安静下来。

许欢见欧阳雾不再说话，自己也想不出什么有用的建议来，干脆也低下了头，心头忐忑。

好像确实没办法了，这就是个死局。

说实话，欧阳雾的节目黄不黄，结果会怎样，他其实并不怎么关心，毕竟两人根本都不熟，只有过两次接触。而在有限的两次接触中，他对这个总是看起来很冷的女人并没有什么好感。

他现在更担心的，是自己将要承担怎样的责任，以及是否有什么办法能够撇清责任……

欧阳雾眼睑微抬，看向对面低着头的许欢，眼神闪烁不定。

然后她右手放到了桌面上，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击起桌面来，缓缓开口，声音很轻：“你知道吗？我今天能坐在这里，不太容易。我父母其实更希望我成为一名医生、或者律师，我是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才能坐在这里……”

她像是说给许欢听，又像是说给她自己听。

许欢抬起头来，看向她，心中隐隐感到不妙，只能强笑了一下。

欧阳雾的手指继续在桌面上敲击着。

她的手指纤细修长，很漂亮。

她的眼神愈加复杂。

房内愈加死寂，只有欧阳雾手指敲击桌面的轻轻闷声。

咚，咚……

忽而，她的手指停了下来。

她笑了。

这是许欢第一次看到她这样的笑容，释然、灿烂，像是黑暗的夜空中，突然绽开的一朵向日葵，有一种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界。

“……可我如果那样做了，又和那些我讨厌的人有什么区别呢？”

她收回手，站起身。

“你等会儿就走吧，今晚的节目不用参加了，协议我也会让人送过来，就当没签过。”

说完，大步离开，像是一位慷慨赴死的战士。

许欢坐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她离去的身影。

自己……不用担责任了？欧阳雾这是决定，一个人把事情扛下来？自己跟她非亲非故的，她是傻子吗？……

许欢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等待的，也不知道是谁送来了协议，等他终于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走到了南江电台的西大门口，手里拿着和节目组之前签的那份协议。

前方半米处，就是滑门的轨道，跨出去，就出了南江电台地界。

可许欢站在了这里，良久，没动。

门卫室的灯亮着，门房秦大爷坐在门口，狐疑地盯着这个奇怪的小伙子——要不是这家伙是从里面出来的，他都想上去盘问了。

终于，许欢动了。

他转过头，向着身后南江电台的大楼看去。

入眼的，是电台各楼层依然亮着的许多灯光，脑子里，却只有一朵向日葵。

很刺眼。

……

晚，九点四十

南江广播电台，3号直播室

工作人员正在忙碌着，做着最后的调试工作。

一个身穿灰色立领布衣的中年男人来到了门口，一旁还有个挂着工作证的电台工作人员陪同着。

正在和工作人员交代事情的欧阳雾见状，立刻迎了过去，“唐组长。”

唐组长笑容和善，挥了挥手，“我就是来看看，你们该干什么还是什么。”

欧阳雾应了一声，但还是陪同着，将唐组长引了进来。

唐组长也没再让欧阳雾“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而是左顾右盼，随口聊道：“小欧，来这不久，工作什么的都还适应吗？”

“挺适应的……”

两人寒暄几句后，唐组长来到了直播室东面。

这里的墙上有一块大玻璃，对面就是录音、直播的地方，正有工作人员在里面忙活着。

唐组长透过玻璃朝对面看了看，说道：“我看他们拿给我的东西，你们今晚的嘉宾是许欢。小伙子我有印象，那部《春夏秋冬》我可是看了好几遍了，这里谁是许欢啊？哈哈，当年他还是个小屁孩，现在站这里，我都认不出来喽，你给我指一指。”

此话一出，左近两位《童话街》的工作人员身体一僵，面面相觑，随后收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心，不再往那边看，似乎生怕一个眼神都能惹来祸事。

欧阳雾吸了一口气，握紧了口袋里的手机。

那里面有她召集员工，临时赶出来的一个七零八落的童话故事。

这就是她想出来的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她这个编导自己上，做一期特别节目。

听起来很糟，但总比什么都不做，坐以待毙的强。

“许欢他……”

欧阳雾说着，正要将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

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

“我没有迟到吧？”

声音将直播室内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许欢站在门口，气喘吁吁，不好意思地笑着。

“……”

欧阳雾怔怔地看着那个人，视线有一瞬间的模糊。

在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这个家伙好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