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中,随着铜锣声音前进,不能快,也不能慢,必须保证队列整齐如一。听我号令!”
铛
潘文得叫道:“一。”
踏,士兵们齐齐跨出一步。
“二!”
踏
“战场上嘈杂无比,口令不及远,大家必须随锣而进……”潘文得喝道。
看了这一幕,方腊笑道:“大郎练兵,古今名将不及,只是要耗费时间。”
方天定笑道:“爹,挟裹民众成军快速,却容易失去民心。义军如舟民如水,没了民心,我军也是难以为继。
再则,兵丁不经训练,打顺风仗可以,遭遇逆境,则立刻崩盘,智者所不为也。”
方腊哈哈笑道:“大郎心意,我尽知,不必担忧我会破坏你的打算。”
讲真,若是年轻三二十岁,方腊肯定会对方天定忌惮不已。
无关于父子亲情,而是掌权者的本能。
只是,方腊已经七十岁了。
七十年老古来稀,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腿一蹬就去了,这种情况下,方腊自然希望方天定越能干越好。
方天定继续介绍道:“三日,我军招募兵丁一万,由原来老兵带领训练,进步很快。有十余天,便可以展开下一步行动。”
看了一阵,方腊回去,方天定继续监督训练。
山里流民看过训练,进步很快,附近村民进步慢一些,训练中也着实闹出了不少笑话。
都是这样过来的,方天定也不以为意。
不过一个时辰,叶贵面带喜色跑过来,叫道:“大郎,圣公请你过去。”
方天定问道:“我爹刚走一会,又有何事?”
叶贵却是卖了个关子,笑道:“大郎去了便知。”
“也罢,我自去一趟。”
方略已经筹划妥当,正要与大家商量。
不一刻,方天定走进知县衙门。
只见摩尼教骨干齐聚一堂,人人都是带着喜色,不知有什么好事。
方腊笑道:“大郎且帮为父参谋一番,我军定甚么年号为好。”
年号?这可是称帝才要考虑的事情!
方天定懵了片刻,问道:“父亲何故如此急切称帝登基?”
方腊道:“名不正则言不顺,犹如大郎,士卒皆呼为首领,其余人等只是头领,不伦不类,徒惹人笑。
为父称帝,安排大家职使,各有官职,上下有序,岂非好事?
再则,江南官兵糜烂,不堪一击,我军高举大义,定然无往而不利。”
宋江还提得动刀,你们却已经飘了。
难怪农民军大多失败,眼皮子太浅,容易得意忘形,对此,方天定也是无奈。
心一横,方天定道:“圣公,吾请斩建言称帝者,以绝害我义军者。”
圣公称呼一出,表明方天定真的是怒了,众人皆惊。
方腊笑容僵在脸上,问道:“大郎何故如此暴怒?”
方天定说道:“自古未闻有以一县之地称帝而成大事者,如此行为者,尽为人笑柄。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若是圣公称帝,各级官僚必不敢瞒上,宋庭定然派兵来剿,一次又一次,一轮又一轮,不把我等斩草除根,绝不善罢甘休。
如此,我军如何发展壮大?
目下义军兵不过万五,城只有清溪,不需精锐禁军,便是梁山宋江来剿,我军也难抵挡。
河北田虎,淮西王庆皆已做大,迟早划地称王,朝廷必然征剿。
剿灭这两者,朝廷总要一两年的时间。
我军保持低调,趁机攻城略地,积蓄钱粮,训练士卒,招揽贤才,岂不美哉?
只要我军策略得当,一年内必取江宁府,划江而治之势一成,称帝也是顺理成章。
到时候,我军占据江南富庶之地,钱粮军兵广有,又有地利,便是耗也耗死赵宋了。
待北方事变,我军再渡江北伐,推翻赵宋,混一全国。
即如此,父亲何必急于一时。”
方腊闻言,沉默不语。
方天定说的条条在理,实在没有可以辩驳的地方。
良久,方腊说道:“江宁路远,为父怕是等不到那一刻了。”
方天定了然,方腊老了,想要尽快风光一番。
只是现在真不是称帝的时候,强制称帝,必然败亡。
方天定劝道:“父亲何必沮丧,左右不过一年,父亲提得动刀,骑的劣马,定有登基称帝之时。
再则,称帝礼仪繁复,若是不当,只是笑料,还要修建宫殿,浪费民力财力,又耽误我军进军时间,划不来啊。”
叹了一口气,方腊回道:“即如此,打下江宁再说吧。”
方天定松了口气,道:“定然不让父亲失望,我已有谋划,正好说来。
义军兵分两路,父亲领一路,攻略歙州,宣州,再取芜湖,顺江而下,取太平州。
我带兵取建德城,全占睦州后,沿水路取杭州,先南下越州,复而沿运河取秀州,苏州,常州,润州,扬州。
最终,两路在江宁府汇合。
此去,我军不要计较一城一地得失,以消灭对方有生力量为主,杀贪官邀买民心,留清官能吏为己用。
严明军纪,严禁抢掠烧杀,收揽民心,广揽贤才。”
听完方天定的论述,沉思片刻,众人开始了讨论,纷纷建言献策。
商议完毕,各人自去准备不提。
走在街上,方天定犹自思索着各项计划。
突然,有一老者冲到近前,叫道:“大王,小生有冤情呈上!”
拦街告状,好热闹。
瞬间,数十个吃瓜群众围了过来。
排开护卫,方天定扶起老者,道:“先生有何冤情,但说无妨,我必为你做主。”
老先生说道:“小生状告义军士卒张苟,抢奸民女。”
抢奸?这还了得!
三令五申强调军纪,居然还有人敢犯下如此大罪,岂能轻饶。
方天定怒喝道:“左右,立刻拘捕张苟,传令众军集合,我要公开审理此案。”
左右护卫不敢劝说,对视一眼,分头行事。
朝周围百姓拱了拱手,方天定道:“诸位若是有暇,可随同观看,以证明我义军公正严明。”
当然要去。
昨天公审大会,杀得人头滚滚,大家正嫌没看够呢。
走在路上,方天定仔细询问了一番,了解了事情的始末。
老先生姓蓝名墨,读书人,只是屡试不中,以教书为生。
家里有一个女儿,出落得十分水灵,更兼得文墨精通,知书达礼,周围人家无有不夸。
昨日上街,张苟偶遇,立刻惊为天人,打听清楚后上门求亲。
蓝墨如何看得上张苟这粗鲁汉子?
却没想到,张苟居然趁夜翻墙而入,直接把生米煮成了熟饭。
蓝墨气不过,当街拦住方天定告状。
冷静下来,方天定也犯了难。
方天定自然知道张苟的。
这货左右不分,做不得狼筅手,转入刀盾手倒是适合。
围歼蔡遵战斗中,一个格杀了十余个官兵,端得勇猛。
如此猛士,还未升赏就被执行军法,士兵肯定不服。
军心一寒,部队可就不好带了。
只是军纪为义军立身基础,若不严惩,怕是难以管束众军,积重难返时,可不是一两个脑袋就能纠正的。
说不得,只能挥泪斩马谡了。
来到校场,军队已经集合完毕,张苟五花大绑地被押在前面。
方天定喝道:“张苟,你可知罪?”
张苟笑道:“知罪,只是这老头儿出言不逊,看不起我等,俺气不过,索性成了好事,看他能把女儿嫁谁。
首领,事已至此,你看俺娶了蓝巧儿姑娘可好?”
有宋一朝,兵丁地位地下,素来无人看得起,蓝墨这个读书人自然不会例外。
他又不觉得义军能成大事,自然不会把女儿嫁给张苟,言语中有所折辱,也不足为奇。
虽事出有因,但张苟这态度,让方天定火冒三丈。
如此不当一回事,说明他们根本没把军纪放在心上。
但凡畏惧军法,此刻也该认罪求饶了。
归根结底,还是恃宠而骄,对于军法没有深刻的认识。
若是放过张苟,怕是军纪再无约束。
锵,方天定抽出腰刀,杀气腾腾地说道:“混账,既然认罪,便借你人头警戒众军!”
看到方天定动真格的,众人慌了。
潘文得一把抱住方天定,道:“大郎不可,功劳未赏,先斩猛士,恐伤军心啊。”
方天定喝道:“军纪不可动摇,犯者必处,休得拦我。”
众将皆劝。
张苟跪倒在地,磕头道:“首领饶命,俺知罪了。”
方天定推开潘文得,来到张苟前,说道:“兄弟如手足,杀你命,诛我心,只是抢奸乃是大罪,不可饶恕,兄弟休得怨我。”
方天定又喝道:“来人,给张兄弟一坛好酒,我亲自送他上路。”
张苟呆了半晌,回过神来,说道:“首领,俺命不足惜,只是家中老母无人奉养。”
方天定道:“兄弟且宽心,你母如我母,我替你养老送终。”
张苟眼睛一闭,道:“即如此,也不喝酒了,请首长动手吧。”
方天定举起腰刀,道一声“兄弟好走”,就要劈下。
“大郎不可啊!”潘文得几人又抱住苦劝不止。
“且慢!”只见方腊大步走来,道:“大郎,让张苟入赘蓝家便了,何必定要斩杀呢。”
方天定道:“抢奸乃大罪,实在饶恕不得。”
方腊劝解方天定间,又有人哀求蓝墨。
半晌,蓝墨被说动,前来说道:“首领严明公正,我亦知矣,还请留他一命,戴罪立功罢。”
话刚说完,只见邵氏陪着一女子走了过来,不是蓝巧儿还能是谁。
盈盈拜后,蓝巧儿说道:“首领容禀,小女子名节已坏,嫁不得别人,心中自然不甘。
只是事已至此,还请首领留他狗命戴罪立功,待其封侯拜将,小女子再嫁与他不迟。”
“若是封侯,俺会娶你?”张苟嘟囔道。
这夯货,众人皆是偷笑。
蓝巧儿瞪了张苟一眼,说道:“即如此,还请首领斩了这狗贼,已正军纪。”
张苟立刻求饶,叫道:“娘子原谅则个,俺知错了。”
众人皆笑。
“肃静!”
大喝一声,方天定道:“情归情,众人求饶,苦主原谅,留你不死。法是法,军纪严明,不可动摇,违者必罚。”
“即如此……”
方天定伸出左手小拇指,反转腰刀,一刀斩下。
噗嗤,鲜血喷溅中,一截指头落地。
众人大惊。
“军法如山,无人可以幸免,我以手指代你首级,以为惩罚。”
张苟反应过来,跪爬到方天定跟前,嚎啕哭道:“首领,斩俺狗头便了,俺何德何能,让你自残啊……”
方天定扶起张苟,道:“你我兄弟,以一截指头换的你命,我自心甘,只是军纪森严,兄弟以后不可或忘。”
张苟哭道:“若是再犯军纪,让俺死无葬身之地。”
转向众军,方天定喝道:“军法如山,绝不动摇。我还有一根小指,可代一首级,若是三犯,只能按律惩处,休怪我无情!”
众军齐跪,回道:“我等必牢记军规,绝不违犯!”
方天定又问蓝家父女,道:“如此处理,你俩可还满意。”
蓝墨蓝巧儿拜道:“首领英明公正,我等拜服。”
众百姓也拜道:“今日方知义军军纪之森严,我等拜服。”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轻毁。
曹操马踏禾苗,削发代首以抵其罪,全军肃然,无有敢踩踏农田者。
今日方天定为正军纪,救麾下士卒,自斩手指代其首级,更加慑服人心。
由是,军纪肃然,无有敢犯军纪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