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花台下,一万大军横列,却只是戒严,并不攻击,牛首山亦然。
根据扈成交代,两山上各有守军三千,其目的是为了拖延时间,为江宁城争取时间,以等到赵宋援军抵达。
所以,这部分是弃军,也是哀兵。
能够主动出城驻守的,都是抱了必死的决心,非常不好打。
钟山下,方天定与方腊并马而列,静静看着士卒准备。
山上无数壕沟纵横交错,偶尔一两个人头露出来,也是转瞬即逝。
方腊道:“大郎,目下我军火油全无,火药紧缺,如何攻打。”
方天定回道:“无他,唯强攻尔!只要抢了一道壕沟,便能取得胜利。”
方腊叹道:“如此,伤亡必大。”
方腊统领西路大军,打的仗大多如同秀州、常州那般,官兵不是望风而逃便是一触即溃,严格意义上的血战不多。
所以,他对伤亡看的也比较重。
方天定看了眼正在整队的士卒,小声道:“只要交换比不超过一比一,便是胜利。”
钟山有守军四千,方天定的心理底线便是付出四千士卒,拿下钟山。
心疼自然是心疼的,却必须狠下心来。
自古成大事者,必然体恤士卒,然而在需要把士卒推进火坑里的时候,没有一个会眨眼睛。
这是成大事必须的素质。
义军走到这一步,已经容不得方天定心软了,该付出的伤亡,必须付出。
再说,二十万大军云集此处,便是三五万的伤亡,义军也承受的起。
咚咚咚战鼓敲响。
庞万春喝道:“弩炮发射!”
数百雷击弹腾空而起,拖着白烟,落在山上。
轰隆隆
爆炸不断,硝烟弥漫,视野为之一暗。
邓元觉大喝道:“兄弟们,随我冲!”
“冲啊,推翻赵宋,吃饱穿暖!”
两千士卒们呐喊着,排成散乱的队列,向着山上冲去。
没有重甲,只有藤甲,以方便快速冲锋。
也不需要阵型,整齐的阵型,只是方便滚石打击。
而且,突进到壕沟里后,也组不成阵型,只要拼命。
刚到山脚上,无数滚石擂木轰隆落下。
瞬间,数百士卒被砸翻在地。
被砸中者,轻伤者少,重伤者三成,其余都是当场阵亡。
若是被砸中脑袋,便是死无全尸的下场。
邓元觉闪开一块石头,喝道:“兄弟们,冲上去就安全了!”
“冲!”
士卒们附和着呐喊,也不躲避,只是顶着石头粗木往上冲。
宋军也不露头,只是伏在壕沟后推出石木乱砸。
两轮轰炸后,弩炮停火。
雷击弹不多了,肯定不能全部消耗在钟山。
没了压制,山上落下的石块木头瞬间密集了起来。
义军伤亡急剧增加。
到了半山腰,山上又开始落下箭雨来。
这倒是不用担心。
完成品的藤甲,对箭矢的防御能力很强,基本不会被普通弓箭洞穿。
最大的危险,还是来自滚石和擂木。
甲队到了山腰,伤亡已经超过了一半。
幸亏阵型散乱,一块石头最多打伤打死一人,不然早就全军覆没了。
方天定长戟一挥,喝道:“乙队准备!”
早就准备好的杜壆抽出长刀,喝道:“兄弟们,跟我冲!”
波浪攻击,一鼓作气冲上去白刃战,不给宋军任何调整和休息的机会。
果然,数十轮落石后,滚石擂木果然稀疏了起来。
为了防止轰炸和燃烧,宋军许多石头擂木都是放在了壕沟里,一口气扔出来十余块,必然要缓口气的。
邓元觉避开一段木头,猛然一跃,出现在了壕沟边。
环顾左右,活着到达的不过百人,几近全军覆没。
“兄弟们,跟我杀!”
大喝一声,邓元觉跳下壕沟,抡起禅杖乱砸。
近身作战,邓元觉就是大杀器,全无一合之敌。
士卒们持着短枪单刀,纷纷跳下,几个跟在邓元觉后面作为掩护,其余的集中起来,顺着另一边杀过去。
杜壆见状,喝道:“集中,集中起来冲上去。”
邓元觉已经杀到的壕沟里,自然不会再有落石,旁边的石头又不能斜着飞过来,安全通道自然出现。
邓元觉状若疯虎,禅杖如同龙卷风,卷起无数血肉,真是挡者披靡。
另一边却难以寸进。
宋军人推人,枪叠枪,只以人命换人命,牢牢地顶住了义军士卒。
几十息的功夫,双方交战处,尸体已经溢出了壕沟。
幸好,杜壆到了。
不同于甲队只有短枪,乙队用的是两丈长的破锥长枪。
不需要跳进战壕,只要站在边缘捅刺便可。
后面还有弓弩手,一边警戒第二道壕沟,一边伺机支援枪手。
枪手们捅杀一阵,刀盾手跳下去,沿着壕沟仔细清理。
尽管地势占优,武器精良,义军还是不断出现伤亡。
有哪些悍勇的宋军士卒,看准时机抓住长枪杆,直接把枪手拖下去,便是一阵乱砍乱刺。
只是这样情况不多。
厮杀一刻钟后,第一条壕沟的北面,已经完全落入了义军手中。
方天定手一挥,喝道:“丙丁两队,上!”
縻貹提着两把板斧,袁朗换了一根狼牙短棒,同时喝道:“兄弟们,跟我冲。”
这两队冲锋的比较安逸,因为山上已经没了石头擂木,几十息便冲了上去。
甲队撤下,乙队原地休息,丙丁两队沿着壕沟两侧继续厮杀。
自己走下山的甲队成员,不过二十多。
短短半个时辰,两千士卒没了。
方天定的心在滴血。
冲锋队可不是普通的士卒,而是从各队挑选出来的,各个都是武艺出色的人,基本上都是伙长、什长。
骨干都是方天定的亲卫,相当于都头、虞侯一级军官。
一次损失这么多,不心疼是不可能的。
丙丁开始厮杀,确认不会有宋军对山下进行打击后,方百花画戟一挥,喝道:“战护营,该我们了。”
数百壮丁背着担架,向着山上跑去。
已经没气先不管,先把那些有气的抬下山,早就准备好的大夫立刻进行救治。
只是被石头擂木砸中,创口大,出血多,又有肌肉撕裂和骨折,大多还有内脏出血,很不好治。
只能说,尽人事,听天命吧。
方天定早就下了马,接住甲队幸存人员。
方天定直接拜下,道:“兄弟们,你们辛苦了。”
邓元觉等人连忙还礼,道:“为首领,为义军,为天下百姓,肝脑涂地也是情愿!”
方天定一一扶起,命令军医为大家检查伤势。
人人带伤,少则一两处,多则十来处。
每个人的藤甲上都插着箭矢,入肉的也很不少。
便是邓元觉,也有七处伤口。
山上,血战正酣。
哪怕有大将为箭头,义军的进展也很慢。
宋军完全是在用人命来填,根本没人退缩避战,更没有投降的。
讲真,方天定很不明白,卢襄到底给这些家伙吃了什么药,让他们如此疯狂。
这种精神,已经不是以亲人为人质可以塑造的。
要是所有宋军都有这个劲头,赵宋早就拳打大理幼儿园,脚踢西夏辽国敬老院,无敌于世界了。
从日出,一直厮杀到日落,整个钟山终于被拿下。
经过检点,杀伤宋军三千余,俘虏近千。
看到俘虏,方天定还是松了口气。
终究不是人在阵地在,人亡阵地失的那只铁军。
义军伤亡同样惨重,甲队走下山的二十五,治疗后能归队的四百一十二,残废或者必须截肢的一百八十六,其余全部阵亡。
其余三队,总计阵亡两千余,残废五百余。
这是单场战斗伤亡最多的一次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