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少宇正襟危坐,香炉里的香被小仙娥换了新的。
时隔许多年,蔷薇阁主殿的装潢摆设仍是记忆中的样子,只是掌香使和仙娥换了一茬又一茬,如今当权的,便是当年数落自己的小仙娥的徒弟,听说承袭了老香使真传,制香的工艺炉火纯青,青出于蓝。
“我还是小丫头的时候,便时常听师父和太师父谈起神君您”
谈话的地界儿找得不合时宜,然而九重云巅也只有这里能坐下来谈些事情。
惊动掌香使是必然,只是她掀开隔帘走出的那一瞬间,那双温和的眼睛让寒少宇想起创阁之初的掌香使,一瞬间,记忆潮涌,他有些措手不及。
掌香使在方桌上放了个巴掌大的小香炉,寒暄几句,将原本殿里的香拿进内厅,寒少宇突然闻到一种熟悉的味道,正是从那巴掌大的香炉里飘出的。
“等等!”他叫住掌香使,“这是什么香?”
“神君不记得了?”掌香使略停了步子,回了句,又入内厅,“我太师父为您调过的,此香名为忘忧。”
忘忧忘忧,他倒是不大记得这香的味道了,只记得千年忧愁无解,不然也不会有今日,他坐在这里,对面的女魃啊不,曾经的四公主品着花茶,打量着蔷薇阁内的装潢从始至终没有看他,她就那样坐在那里,仿佛千余年前的情分只是一场镜花水月,发髻上的龙凤金钗映着殿内烛火很亮。
这金钗是下界的工艺,,虽从这金钗的雕工看得出制这金钗的工匠在下界算得上数一数二的能工巧匠,在九重天却是不够看的。听说下界的皇帝总喜欢赏赐金钗玉镯给得宠的妃子,以示地位尊崇,殊不知,被如此装点打扮的女人,在男人们的眼中只能算标榜自家身份地位的玩物,玩物而已,何必认真,普天之下的女人那么多,没了一个,还可以换另一个。
但是女人们似乎并不介意男人们的装点打扮,或许在她们眼中,总归是男人的玩物,玩物而已何必认真,何不故作糊涂,何不使尽千娇百媚之术,多从男人那里抠唆值钱的物件来,即使一轿一媚中丧失自我,变得连自己也不认得
晌午的时候在九重云巅,有人抱着自己的手臂,回头就看见如今的四公主一张脸布满汗水,看着自己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应郎!”
她箍着他的手臂丝毫不肯放松,依旧是记忆中的语气,可惜容貌却是熟悉的陌生人,她虽用千年前的称呼唤他,那双被汗弄花妆容的眼,却窥不到任何温情。
“你做什么!”她抱着他的手臂大叫,“你这样,会害死轩儿的!”
那一瞬间,寒少宇盯着面前的女人想要自嘲,刚听到那声“应郎”,所有记忆风卷浪涌,更像一颗石头丢进水中,一石激起千层浪。
所以还在期待什么?
寒少宇心中暗叹一声,眼前的女子分明记不得他了,看她头上的发簪,分明惦念的还是她那个凡间的夫婿,她出现在这里或许只为前世的儿子,或者只为君上的颜面,毕竟轩那个窝囊废能爬到如今的位置是君上一手扶持那么,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
龙皮鼓已被敲响,虽然未敲够三声,整件事情或许还不会闹到四海荒神尽皆知的地步,不过他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即使被强拉硬拽到这九重云巅的蔷薇阁谈判,即使面对的是曾经深爱的女子。
苏青的目光一直未离开这里。
这个女人很讨厌,晌午的时候,就是她带四公主从蔷薇阁飞到龙皮鼓所在的高台搅合自己的好事,后来他被四公主拽到蔷薇阁议事,这个讨厌的女人还不离开,就竖着耳朵坐在另一侧听着,虽然至今他同四公主也没有讨论什么,但有这女人在场说每一句话都要斟酌字句。
这些时日,关于苏青这个女人的闲话寒少宇从各处听了不少,就像凰烈说的那样,这女人的风评很差,在许多神族眼中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贱货。如今天君的原配夫人铁杉公主已死,虽说那个铁杉公主寒少宇也不喜欢,但相比苏青,好歹铁杉这个原配夫人,相对耿直善良,独揽后宫大权时,也没对九重天对四海荒做过什么坏儿事。所以即使寒少宇不大喜欢她,心中却是认可那娘们的。
但这个苏青就不一样了
不提这些年寒少宇听到的破事儿,她在后宫胡作非为的流言蜚语,单是那日在轩辕神殿,听狐帝夫人所说,这娘们为华彬那混账去青丘提亲的事情,寒少宇就对这娘们生厌。白九樱现在可是他徒弟的未婚妻,当时那华彬痴缠,这娘们竟然还光明正大跑去青丘提亲,光明正大抢他徒弟的未婚妻,她有没有把半血狐狸放在眼里,有没有把他寒少宇放在眼里!
于是端起茶杯瞥了一眼不远处竖着耳朵的娘们儿,仰头端着神君的架子冷声开口:“我同四公主议些旧事叙些旧情,烦劳苏妃回避。”
但静默半晌,那娘们却没有动,倒是对面的四公主开口驳了他。
“苏青在这里不妨事。”她道,“再说从咱们坐在这里开始,应郎,你好像也没有什么要同我谈的”
这是什么意思?
寒少宇因这句蓦地一怔,颇感不可思议。
为什么她明明记得一切,记得前尘往事记得当年同自己的牵绊,如今却可以如此陌生开口,明摆着站在苏青一边,明摆着同自己作对,阻挠自己敲响龙皮鼓就算了,如今他只是想同她私下谈谈这件事,谈谈她为他生下的那个孽子,他只是要求苏青回避,却没想到她竟然要求苏青陪听。
苏青那娘们凭什么在这里?
他要跟她谈论的事情,跟这娘们有关系?
哦,是了,也许真有关系吧,毕竟轩那个孽障跟这娘们算夫妻,可是又如何?轩是他亲子,若在凡间,按辈分苏青是该低声下气给他磕头见礼叫“公公”的,长辈说话,还烦劳晚辈回避,她怎么就这么不懂礼数,还坐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