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少宇从醉梦中醒来,凤熙就站在屋子里,凰烈坐在临窗的木椅上翘着二郎腿喝茶,木窗大开,喧嚷的早市已经开了。
头疼,眼花,后脖梗子也痛得要命,残存的记忆是长安酒醉,被个不知名的义士拖上马,中途他清醒过一次,对那义士说了什么,然后那义士又说了什么,接着他脖颈处一痛,后来又发生什么,却完全不知道了。
“醒了?”凤熙笑了下,扇着扇子在床畔坐下,“知道自个睡了几天?知道自个搞出多大动静?知道我俩费了多大力气才在这儿寻到你?”
“别说这么多,头疼。”
寒少宇蹙眉摸了把贴身内衫,不是之前穿的那件,衫子上除了酒气还有细微的茶香,再看金衫金冠,皆被整的整齐,叠放在凰烈身边的另一处木椅上,每一细节都透露出做这事儿的人不大像这不拘小节的凤凰兄妹。
“阿烈,你是嫁人转性?”寒少宇扬了扬下巴,“什么时候这么贤惠我怎么不知道?”
凰烈白了他一眼,放下茶杯幽幽开口:“我也好奇二表兄你是从哪儿拐了个娇娘子风流快活,怎么人家连衣服都帮你收拾妥当了,不错啊这个回头想起来记得给来张画像,妹子这就拖相熟的帮你打听,赶明儿咱们筹备些东西,上人姑娘家帮你下定亲礼。”
“也许是个男的呢”
凤熙扇着扇子悠悠说了这句,自然又被凰烈瞪了一眼。
“哥哥不跟我斗嘴是不是浑身难受?”
眼见这俩只鸟儿又要掐起来,寒少宇忙起身穿戴,刚站起来就有件东西从怀里掉出来,瞬间,屋内安静无声。
那是一片青色的尾羽,修长的羽身俏丽的尾端,打死他也忘不了这样的羽毛,小东西还陪着他时,开心的时候会翘着尾羽给他摸摸,小东西很珍视一身青羽,尤其对这修长的尾羽爱护有加,旁人根本摸不得。
“这什么?”凰烈未曾见过,也不大明白为何这东西掉出来的瞬间,她哥竟然舍了跟她斗嘴的乐事,瞬间同二表兄一样沉默,“你们怎么了?”
“哎我记得这个是”凤熙缓了脸色,突然笑了笑,“你看,我就说他在乎你”
凰烈仍不明就以,凤熙得意瞄她一眼,被踹一脚,叹气过去解释。
寒少宇捏着那柄尾羽心中不是滋味,没想到凰烈所说的“娇娘子”竟然会是青鸟。
难怪当夜他觉得那位义士声音颇熟悉,可惜醉酒误事,又一次仓促的相逢,他依旧未来得及问问他的名字。
“二表兄你是怎么回事儿?”凰烈蹙眉道,“说好的只是出去办点事情,怎么会跑到凡间来喝酒,喝酒就算了还醉成这个德性,你知道我多担心,你知道我连夜飞了多久才跑到北郊拖我哥下水找你”
“老实说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儿”
寒少宇捏着尾羽喃喃说这句,阳光洒在羽毛上,青色更加绚丽,他不知这是小东西有意为之还是无意掉落,但得承认,或许这是他两千余年的陪伴,之后留下的唯一东西。
他走之后,南郊神殿没有东西让他能再窥到他的影子,唯一能唤起一些回忆的,只有百花仙子所赠的那些海棠,而今倒是有了,不过却毫无欣慰之感,寒少宇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只是觉得自青丘游历,自在黄潮浅滩救了那只半血狐狸,好像曾经他想要摆脱的麻烦,一股脑又向他涌来。这些麻烦带来了一个遗忘前情的四公主,带走了一个陪伴他两千余年的青鸟,生活于他,似乎早已没什么意义。
小心收了尾羽,跟凤熙借了些银钱下楼结算,小二很客气,跟他说了许多事情,包括那夜他是怎么被穿青衣粉衫的客官捡回来艰难拖上楼,包括昨天青衣粉衫的客官是怎么结了账叮嘱跟他叮嘱好好照顾然后突然离开,包括今早天还未亮,他是怎么被红衣的客官拍门吵起来,又是怎么被那位漂亮的女客官逼问他的下落。
关于凤凰兄妹的暴行,寒少宇丁点儿兴趣没有,小二现在还能站在这里还能跟他抱怨,已经是他走运,料想凤熙拍门时小二一定没睡醒一定说了些冒犯的话,难怪刚刚清醒凰烈的表情能那么臭。
小二还说青衣粉衫的客官是举世无双的美男子,一入客栈,就被客栈老板瞄上了,老板有个女儿尚未出阁,本还想勾搭说合,没想到那客官竟然那么突然就离开了
寒少宇听小二絮叨捏断了客栈老板的毛笔,还没说什么,被凤熙一把拽出客栈。
“你吃醋了”老凤凰不觉事大,反而唯恐天下不乱般煽风点火,“一个凡人就说了这么一句,你竟然吃醋了。”
凰烈跟着走出来,表情倒是缓了些,“小二说堂兄昨天走的,他也不知去了哪儿,要追肯定是赶不上了”
凤熙露出些许遗憾的表情,寒少宇也没想追,就觉得心里有些空落。
“小二还说堂兄有一匹好马,我怎么听他描述的样子,觉得是小火呢”凰烈道,“哎,你们觉得会不会这么巧?小二说堂兄是骑马离开的,那匹马儿听他话得很,可是如果真是小火的话,怎么可能,它让谁骑过”
“哪有那么巧的事!”凤熙摇头否决凰烈猜测,“莫说小火那性子谁都骑不得,真是它良心发现,咱们去长白老人参说青鸟前几日已经离开,长白那么萧条,他没道理还在那里逗留。再说小火也是个喜欢热闹的家伙,他那天跑掉肯定很快就离开长白山了,他们两个能凑一起的可能性不大。”
“可能性不大又不是全无可能”凰烈这样嘀咕,声音却小下去,看来这句连她自己都不信了。“二表兄,君上下旨招你去轩辕殿议事,你这下可玩大了!”
“随便。”
寒少宇仰头看了看长安的天空,旭日高升,四通达的官道看不出青鸟骑着马从哪里离开,只有揣在怀里的青色尾羽,告诉他所有一切,并非一场醉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