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上说的不错。
对于未知的事情,神仙其实同凡人没什么区别,都缺乏一探究竟的勇气。
这件事告一段落,轩也再未因云藏的事情发难,也再未争风吃醋,一切的转变,大概都只因他知道他的父君是混种。
文君的尸身,本应由天君送还太子宫,可轩拒绝这么做,还请求君上下令将文君斩首示众,脑袋摆在天君殿前示众。君上听这请求虽然蹙眉,却还是允了,殿统领差刽子手办了这桩差事,文君的尸身直接用白布裹了装车送还太子宫,而脑袋则用木盒装盛,交给轩带回处置。
寒少宇默默听着,看着,不知轩这样的请求是只报自己被文君挟持的私仇,还是真像他说的那样,文君大闹轩辕神殿罪孽深重,这么伏诛未免太过便宜。
文成因为是从犯,在云藏的事情上,他只是一时蒙蔽旁观而已,从始至终都没有直接陷害过云藏。这件事得到云藏佐证,所以没什么值得异议的,寒少宇也清楚依文成那样的性格是掀不起什么风浪的,能同文君混到一起,大抵是兄弟义气,或许还同百花仙子有一定干系。
想到仙子,寒少宇觉得惋惜,从这么多次的接触来看,仙子对文成虽谈不上情分,好感却是有些的,要是文成能保持本心,或许有一天能够打动仙子,成就一段上好的姻缘。可惜他棋错一招,如今被罚回去洞庭面壁思过,千年不能再上九重天,估计这件事传出去,仙子同他的缘分也到此为止
“其实我有些想不明白。”文君的尸首被侍卫从文成怀里拖走,寒少宇看着文成黯然失神,缓缓道,“文君本性凶戾,搞出这样的事情也不奇怪,可是你是怎么回事?我觉得你并不应该会搞出这种事情”
“大概是因为那位仙子吧”文成未回答,一直未出声的文兴代他开口,“我虽和兄弟有些矛盾,但大哥的性情还是十分清楚的,他不是忤逆犯上的人,做出这些,一定是文君同他说了什么。想想大抵可以猜出,那小子一定是给大哥出了馊主意吧,他是不是说,大哥要是成功继任天君之位,就能顺理成章娶百花仙子入门,即使当个侧妃也好,总比永远是洞庭湖水君,永远碍于身份年纪不敢告白要好”
文成埋下头,仍未回应,寒少宇觉得经此事,大抵这个小子就这样废了。
“其实文君那样冒失的性子,迟早难逃一死。”文兴继续道,“他的野心太大了,若在乱世,或许还会成为枭雄,但这个四海升平荒安稳的时代,却是最不需要野心的。”
钱塘之后,在这些后辈中,寒少宇的目光都落在云藏身上,对文兴这小子印象不深,也就是去洪泽湖接这小子时对那一架子的酒器颇有印象,倒是没想过这个小子能在此种情形之下说出这样的话。
“你不伤心么?”寒少宇问他,“文君到底是你弟弟,他死,你就真的无动于衷?”
“伤心自然是伤心的。”文兴道,“可这份伤心要放在心里。他死去四海荒少一个祸害是事实,所以大局来谈,我更加开心只是文君自幼就是我们兄弟里最聪颖的一个,父君母妃最喜欢他,如今他死了,父君母妃怕是要伤心好一阵子了”
寒少宇叹了口气,果然做了一些正确的事情之后,紧随而来的就是错误。文君伏诛,云藏沉冤得雪,九重天又少了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祸害,这的确是该庆贺的事。但在这件事情中,太子和太子妃却伤得很无辜。
果然孽子也是儿子啊
寒少宇瞥了眼轩,他亲生的那个孽子,似乎还没有从刚刚的事情中缓过神儿来,盛放文君脑袋的木盒摆在手边,血被处理的很干净,丝毫没有渗出来,轩单手拖着老长的胡须,望着面前的茶碗出神。
“父祖,帝君,祖父,文兴有个请求。”
文兴突然站起来,离开位置,面向君上跪得虔诚。
“怎么?”
“文兴想请帝君降旨,免除我父君的天族太子之位”
“你说什么!”君上道,“你父君又没有牵涉这件事,又没有犯错,你为什么要自作主张代他决断,你这个孩子怎么能任性胡来!”
“文兴并没有任性胡来”文兴伏低身体道,“文兴是觉得父君坐在太子之位太累了,他和母妃的性情根本不适合那样的位置,文君如今死去,他们一定十分伤心,我想让他们之后的生活简单快乐一些,至少至少远离祖父后宫的尔虞我诈!”
一直在出神的轩突然拍了桌子,被君上瞪了一眼,又露出尴尬的神情,寒少宇倚着殿中廊柱坐着,看着文兴觉得这小子颇有意思,他一直想提而又没提的事情,轩那混乱至极暗潮汹涌的后宫,竟然被这小子的一番话巧妙带出,牵涉到天族太子之位,君上这厢是不重视也不行了。
“祖父在想什么?”
云藏又帮他倒了杯茶,这小子这么主动,莫不是真以为他年纪大了老胳膊老腿儿干什么都不方便?开什么玩笑!
“刚刚没吓着你么?”
寒少宇问这句,云藏摇头。
“无论应龙还是混种,同我有什么不一样么?”云藏看着他笑了笑,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清澈见底,“我身上有什么是祖父没有的,但祖父身上有一样却是我没有的,混种,妖魔,精怪,凡人,其实没什么区别,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一双耳朵,大家都一样”
“什么东西我有你没有?”寒少宇喝了口茶问,“说说看。”
“翅膀啊”云藏笑着答,“即使祖父是混种,还是应龙啊,是应龙,不就比龙多了一双翅膀么”
“喔,还真的是”寒少宇笑了笑,“我的确看得不错,你这么聪明,一定会是个好天君。”
云藏的笑容却突然敛了,转过头,眼睛连同大半张脸,一下子隐进阴影里。
“怎么?”寒少宇对于他的转变其实心中有数,“真的不想做天君?”
“谁要去做天君!”云藏说这话声音压得很低,甚至有些咬牙切齿,“孽子怎么能当天君!”
“其实这不是理由吧”寒少宇拿过云藏的茶碗,帮他续了热茶,“是为了你母亲对不对?你因为这个痛恨轩,全都归咎于他的身份对不对?放心,你不想,就没人能逼你去坐那个位置,我自然也不会,但我会等你准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