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宇文邕并没有因此发火,他只是居高临下看着她,看了半晌,才轻声道:“起来吧,恕你无罪”
冷凝香鼓起勇气抬眼匆匆一瞥,眼前这个男人冉须束发,中原人的服侍装扮,额边却垂着一条小辫子,有些不伦不类,又不乏异域风情。眉骨很高眼窝很深,鼻梁坚挺,有些明显的鲜卑族男子面貌特征,虽高大俊朗,却和她概念中的美男子扯不上半点干系。不过相比母亲做媒的那些肥头大耳不学无术的富家公子,这男人已经算得上人中龙凤了。许是久居中原关系,他的汉话说得极好,几乎听不出任何异域口音。
冷凝香不知是世间皇帝都这样,还是单纯眼前这个异族如此,她可以从这个男人身上嗅出凌厉的气息。他看着她的时候,目光虽然是淡的,读不出愤怒也没有其他情绪,但她总觉得这男人盯着她时,有种难以形容的压迫感,在他身上,她可以嗅出血和风的味道,那是异域的风的气味,是鲜卑祖先进犯中原时刀上带着的血的气息。
这个男人让她害怕,然而,又不自觉痴迷
这是一种矛盾的体验,冷凝香意识到这些情绪,想逃离的同时又不自觉深陷,想出神时,这个异族皇帝逼近,侧头鼻子抽了抽,饶有兴趣地打量。
“几日未沐浴了?”
只此一句,就让冷凝香瞬间回过神儿来,对上男人的那双眼睛,下意识膝盖往后一挪,距男人远了些,心里却在骂:本小姐进宫有些日子了,却被你晾在这小破院子里,早做好你不会来这里的打算,所以也没讲究那么多,怎么自在便怎么来。谁知你这么唐突,来前也不提早知会,你早说一声,本小姐自然沐浴打扮,照顾一下你尊贵的龙颜
这几日天儿闷热,她刚入宫一切都很生疏,再加上偷懒,自然没有沐浴,谁知偏偏宇文邕这个时候跑来,虽然身上倒没有怪味儿汗臭,但第一夜侍寝就被嫌弃,以后的日子成也没盼头了。
心里骂着,嘴上却仍得尊重。
“回皇上。”冷凝香认命道,“小女子刚入宫,一切都很生疏,身边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伺候的人,觉得尴尬,这几日也就没有”
男人挥手打断她的话,看她仍跪着,竟伸手来拉她,触碰她手腕的瞬间,冷凝香下意识要躲,男人又收了手。
“吓到你了?”
“没不”冷凝香一时竟然不知如何应答,“只是”
男人声音一冷,“没什么只是你就是怕我!”
冷凝香因这一声膝盖一软又跪下了,低头回道:“布衣百姓没有哪个不惧怕皇上的”
男人“哦”了一声,默了半晌,而后才道:“可你不是布衣百姓啊你出身官宦人家,父亲的职位虽然不高,也算不得布衣呢”
冷凝香觉得一定是错觉,是自己听茬了,因为男人的声线分明可以听出一种戏谑的味道,他这表现是什么意思?是觉得自个好玩?还是单纯拿自己当笑话?
“怎么又跪下了”男人未等她说话,又道,“嗯你父亲的职位确实太低了,这样不行,不符合身份”
什么意思?
冷凝香竟一时愣住了,不知是不是因为这男人是异族的关系,从踏入这个院子开始,他说的一些话,许多行为表现都让她摸不着头脑,他说这话是嫌弃父亲的职位太低高攀不起他这皇帝女婿吗?从后两句听来,好像不是,那难道他想升父亲的官职,可是她什么都没做啊
这一回,宇文邕没有再给她任何逃避的机会,他趁她愣神的档口一把擒住她手腕,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拉得靠近他,冷凝香瞬间脸红,下意识低头,又被他伸了另一只手抬起下巴,男人力气很大,动作虽然算不上粗暴,却让她反抗不得。
“你长得又不丑”男人抬着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他,“莫不是莫不是你觉得我长得丑?”
男人虽然算不上美男子,却和丑也搭不上边,冷凝香忙摇头,男人身上压迫的气息瞬间撤了,竟然勾唇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线,下巴和嘴唇上的胡子随着他的笑容一抖一抖。
“你笑什么?”冷凝香不解问他。
男人瞥了她一眼,唇上的笑容并没有吝啬收起来,“我不丑,你也不丑,那你躲什么?你们中原人难道都这么胆我又不是老虎,又不会吃了你”
男人话里套着另一层意思,或者是她多想,或者是这男人真的有意调戏于她。若换别人,哪怕是哪个大员家里的独生儿子,冷凝香也敢一巴掌扇过去,可偏偏这个男人是皇帝,她动不得也不敢动,而且这男人举手投足间有股中原人少有的潇洒,即使有轻薄之意,也让她讨厌不起来。
你不是老虎!
你比老虎更可怕!
我宁愿老虎吃了我!
冷凝香在心中如此道,却不敢表现些许不满,干脆将粉拳攥紧忍受这男人靠近,男人却很细心,注意到她攥紧的拳头,硬朗的眉毛一蹙,松了钳住她下巴的手,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你既然入了宫,就该知道和我亲热是迟早的事情。”男人攥着她的手道,“还是你是被人逼迫入宫的?是不是你那个当官的父亲?要真是如此,我就下道旨责问他,明日便遣人将你送回去”
冷凝香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个异族皇帝会说出这么善解人意的话来,她进宫的初衷的确有一小部分并非出自本意,但也并非是父亲逼迫,进宫的原因有很多很多,估计解释也解释不清楚,在她自顾思索的档口,男人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有放手之意,他的手松开了,风从指缝灌进去,手腕刚被他箍着的那处由温暖到严寒,心中一下子难以形容的失落,冷凝香也不知怎么了,抬头去看男人,男人微微蹙着眉,脸上也没了刚刚的笑容,语气里也听不出戏谑
他是不是生气了?